她利利的斥着,更一口咬进沈要的腕子,落力透骨,“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残羹剩饭!”
却是钻心的痛,然,沈要只管执迷不悟的说道:“六小姐,剩饭在哪?我还没吃东西。”
“可是,你不是说……”
“——骗你的。”
他于是巴巴的、献宝似的捧出那一纸麦芽糖来,黑沉沉的瞳子好像雨夜里淋湿的流浪狗,既可怜又委屈。
“我去买点心了。”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你总不肯乖乖喝药。”
他愈说,便愈显出一股子木讷又珍重的傻劲儿来。
萧子窈终于泫泫的哑然失笑。
“呆子,想知道今晚吃什么吗?”
沈要轻声道:“只要是你给的,吃什么我都投降。”
“算啦,是我投降。”
萧子窈喁喁如诉情话,“我又试着包了包饺子。”
微灯又亮起,当窗两相望。
案上冷碟,却见那一窝饺子丑得蠢笨花哨,谁知,沈要竟然吃得狼吞虎咽。
萧子窈有些无奈:“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不是的。”
沈要顿住了嘴,忽垂首下来,“子窈,我总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萧子窈哑然无言。
夜雨阑珊,她又在那冷榻之上死去活来。
沈要总能够轻而易举的折断她,更将每一寸血肉榨出娇媚的高音,抖擞刺穿满夜的灰雨。
情爱如耻辱般难以启齿,现世血淋淋的,不比春梦香艳。
他在汪着毒药的琼浆玉露之中浸淫抽搐,意犹未尽。
萧子窈不知所措。
分明分明,到底到底,沈要之于她,一不能爱,二不能被爱。
她却不肯成人之美。
也许,近水楼台先窥月。
日子左延右宕的翻过去。
是夜,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苏府大摆舞筵,宝马雕车香满路。
星辰无语,人声鼎沸。
梁延尚有军务操持不下、无法脱身,梁显世便携了沈要同行,各中青睐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来者尊显,苏父于是忙不迭的上前迎客。
“梁大帅可算来了,还有沈军长!快些里面请!舞会马上开始,小女就在里面恭候着!”
梁显世昂首侧目道:“沈要,你先进去见过苏小姐。”
沈要不着声色,只管淡淡的嗯了一声。
然,他虽不着声色,声色却偏着他。
却见沈要仍是扣紧一袭黑色军装,黄铜皮带更掐出一码精干的腰线,配枪不改冷色锋芒,根本惹眼得要命。
于是全然不必焦灼四顾,只一眼,苏同心便已烁烁的望定了他。
红路漫漫,好不难行。
她只好款款的、惶惶不安的走近,更加柔声细语、浅笑盈盈。
“晚上好,沈军长!”
谁知,却见沈要眉心微锁,竟是森然的盯住了她。
“苏小姐这是何意?”
苏同心滞了滞:“……什、什么?沈军长说的是……”
“我认得她的每一件衣裙。”
沈要冷然道,“而你,穿着她的裙子。”
只一瞬,苏同心便直觉颜面扫地了。
于是吃嘴道:“其、其实,这条裙子是子窈赠与我的……我最近帮了她一些忙,她便以此作为回礼……”
沈要阴恻恻的问道:“她让你帮了什么忙?”
“子窈有许多想要变卖的珠宝和衣裙,奈何她现今不方便外出走动,便只好委托我来帮她卖掉……”
苏同心情急不已,“此事千真万确!沈军长若是不信,大可以亲口去问一问子窈!我是绝不会做偷窃之事的!”
然,只待她说罢了,却见沈要面色更沉,似有凶相泄漏。
苏同心看得清明,便陡的颤了一颤。
“她变卖这些物件做什么?”
苏同心噤着,心下简直惧极,于是开口也哑然。
谁知,沈要却全然由不得她。
苏同心直觉脚下趔趄一下,只一瞬,便被沈要拖进了廊下。
冷月微光,只将他映得面目森然。
“苏小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沈要恶狠狠的切齿着,“萧子窈为什么要变卖这些物件!?”
“——钱!她是为了钱!”
苏同心失措的嚷了起来,“子窈说她最近很缺钱!因为她之后要去尼姑庵里清修,日子可能会很难过,所以要尽快筹些钱……”
话音至此,沈要猛的咬紧了牙关,双拳也攥透。
他于是一瞬不瞬的转身便走。
谁知,一见他如此,苏同心遽然不管不顾的挡上前来尖叫道:“沈要!你难道还不明白,你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是你害得萧子窈家破人亡,她这辈子永远也不会爱你了!”
谁知,沈要不言,却是重重的拂开了她。
只一瞬,她便看清了。
——沈要的指尖,分明落着绛红色的一点,仿佛凝滞了的血滴子,沉静如醺。
——更加腕间一圈透彻的咬痕,不知欢愉,不知苦楚。
便是这一只烙着齿痕与红痕的手,竟在无知无觉之间杀了生,只管活活的掐死她心尖蠢动乱跳的小鹿。
沈要淡淡的说:“她不爱我,那我爱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