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不想当众议论此事。
尤其祭天之日,文武百官都在台阶下跪着,黑压压一片,太多双眼睛,太多双耳朵。
“那就去传召,人召来也需要时日,容后再议。”
太子却说:“父皇,不必等了,人我都召来了。”
十二旒冕下,皇帝铁青着脸,眼睁睁那些人被带上来,齐刷刷的跪一地,开始陈诉当年的事。
说到没有援军之事,皇帝道:“或许送信的渎职,并没有送到长安。”
再次有不知死活的臣子出列。
“陛下!信件送到长安了的,可高宗皇帝拖了两日才看,阅后也并没有派遣援军!”
皇帝冷眼剜他。
无奈臣子是跪着的,看不到他的眼色。
皇帝叹息道:“当年是战乱之秋,兵马时常不够派遣,朝廷也是无奈之举。”
这一回,又有数位臣子慷慨陈词。
“陛下!当初高宗皇帝一听是连年旱灾的戈鹿城,便说贫瘠之地,弃了无妨,才不肯派出援军,任其覆灭!”
“幸而旱地丰收,枯井出水!”
“千余人马完胜敌方两万军,几乎是痴人说梦,戈鹿之战却做到了。”
“宋将军如有神助!”
皇帝淡淡道:“是天佑我启元。”
言下之意,无论将领是谁,那战都会赢,只因启元有上天庇佑。
六个字,轻描淡写便将巫祝和宋将军的功劳淡去。
有愤愤不平的臣子道:
“当年民间流言是说,是宋将军明知必败还苦守戈鹿城,不畏死的风骨感动上天,上天才派来巫祝,助宋将军所向披靡!”
“是啊,后来有巫祝随行,宋将军铁蹄所到之处,一片捷报!”
太子环视四周。
此时站出来的人,并非都是他联络过的人,也远比他设想中的多。
他们是天子脚下的臣子,血肉之躯,亦有一颗血肉之心。
对于当年高宗帝的昏聩,并非不愤。
对于戈鹿之战,也曾不绝于口。
对于后来宋将军突然亡故,也难能不扼腕。
但凡有一人肯冲在前头,重提当年不平之事,便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舍命奔赴而来。
丞相见皇帝脸色越来越差,欲开口反驳——
太子以好奇的口吻道:“宋将军不世之功,为何功臣阁中竟然没有宋将军之名?”
至此,众臣大气不敢出。
这自然是皇帝的手笔。
皇帝沉着脸色良久,才厉声道:“怎么回事,竟然连宋将军的名都没刻吗?把圣旨当耳旁风?”
兼顾功臣阁的礼部尚书慌忙跪地,干巴巴的请罪。
“臣早已吩咐下去了,不知手底下人竟敢失职,臣失察!”
至此,皇帝借故怒不可遏。
“散了!回宫!”
“父皇且慢!”
太子跪地,手呈文书。
“高宗皇帝之失,远非戈鹿城一件。天下疮痍几十年,高宗皇帝过不可没,罄竹难书!儿臣身为其子孙,当为其向天下人请罪,便修罪诏文书一本,请父皇过目!”
皇帝瞪着他的双目几乎冒出火来。
这可真是他的好儿子啊,李家的好子孙,启元朝的好太子!
永安侯在这时站起来,大声道:“太子殿下,你有所不知,当今皇帝可明智得很呐,早就替百姓制裁了高宗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