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有财进了宣传队。他会拉会弹还会唱。别看成分不咋的,倒是大队革委会的红人。大队靠着他,样板戏在公社拿过奖唻。样板戏红,唱戏的也红。本就俊俏的佟有财成了大闺女们梦中的情人。
情人归梦中情人,墙上画饼不能充饥。他成份那么高,拌拌嘴调调情可以,真谈对象大闺女们可不敢轻轻易易。
那天因为从新工区到姥爷家有些累,加上白刃本身就是校宣传队的,也算的上内行,看了几个节目实在提不起劲,呵欠连天起,早早的回姥爷家入梦乡去啦。他走的时候,喊了柳玉莲几声,可她正看佟有财演出入迷,哪里肯走?也就是那天晚上她出了事。
柳玉莲是大半夜进的家。刚进院子门,就见堂屋昏黄的灯下,爹正在吸着旱烟袋。看到柳玉莲头发蓬乱,两颊发红,身上还沾着枯草,脸立马就变黑了。他狠狠的盯了柳玉莲一眼,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等她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爹又狠狠的追了一眼,这时他眼里的愤怒能蹦出火星子。
第二天过了晌午,爹带着浑身酒气进了屋,什么也不说。挥挥手让在家的大哥二哥把院子的大门顶上,气呼呼的往堂屋的椅子上一坐,点起烟袋嗤嗤拉拉大口吸气来。
站在锅屋门口的柳玉莲脸色吓得发青,自己作的病自己知道。他本以为能瞒过去,看这样纸里是包不住火了。都怪佟有财个狗日的,心急火燎的把自己往草棵里拽,就怕别人看不见。
也怪自己为什么没把持住。手虽撑持了几下,可嘴唇已被他的口含上,禁不住的头发晕、身发软,心里犯迷糊,不知喊、不知跑,见他一跪倒,不由得把他的头揽到怀里,由他恣意摆弄。
过来!爹大喝一声,惊破了柳玉莲的迷迷瞪瞪。
柳玉莲走一步退三步,一步迈不了四指的哆哆嗦嗦挪到爹跟前。
爹一跳多高,没等柳玉莲站稳,就狠狠的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直打得柳玉莲捂着脸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这是柳玉莲从小到大没挨过的打呀。
她没敢哭,趁着两个哥哥架住爹的两只手,柳玉莲忙跪了下去,蚊呐样低低噎语:我错了,只要爹能出气,您多打几下吧。
爹额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一阵,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喃喃的说:昨晚你们干的好事,传了大半个庄了。你和谁好不行,怎么偏偏看上个被枪毙的恶霸地主的崽子?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怎么做人?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
在娘哭鼻子抹泪的哀求下,也禁不住两个哥哥的劝解,爹没再打。只是把柳玉莲关在自己屋里,用把大号锁锁住了门。平时总是拴住的大黄狗,也放了出来。
柳玉莲家的堂屋是鲁南一带常见的建筑,尺把厚的青石垒到顶,丈多高的墙上,只留下几个插着枣木棍的小窗口,平时留着透气透光,窗口又高又小连个猫也爬不进来。
爹知道佟有财这小子太鬼,让两个哥轮流看着家。
见柳玉莲还能听安排,爹怒气稍消了些。对在家的几个人说,佟有财心肠太坏,不能留他。等风声小了,一定得打发他,除草得锄根。
听着爹的盘算,柳玉莲正是柔肠百结,心肝俱裂,在黑扑扑的石屋子里,对着斗大的窗口射进来的光,只有幽幽的哭。
过去娶妻,娶的是完璧之身,女性保持贞节,是对女人的基本要求。而现在的女人,在毒鸡汤的灌输下,对贞洁,对专一,早已经完全没了概念,她们当中的很多人甚至对道德已经毫无底线了。已经完全成为随便的人了,只要开心,能捞到钱就好。柳玉莲的爹,包括哥哥,可不希望柳玉莲有了坏名声。那不只是老爹人前抬不起头,两个哥哥娶个好媳妇也有了难度。
白刃在姥爷家和几个表哥愉快的过了三天,挨傍黑他就打算回家上课去。
佟有财匆匆的走进院子,拉起白刃的手就往皇姑墓那边走,再问,他也不说什么,弄得白刃一头的雾水。到了皇姑墓的东边,那里草高林密,很少见人。
好兄弟!佟有财双手抱胸作揖,没等白刃反应过来就跪了下去:兄弟,你得救救我。
看到白刃一脸诧异,佟有财就不再兜圈子:玉莲被她爹锁在屋里了,院子里有狗,还有她哥看着。我趴在院墙看了几次,都没机会见。你能给我送封信给她吗?说着拿出折叠好的信。
白刃从小就有点侠肝义胆,这点事,何况还和玉莲姐有关。
白刃接过信径直去了柳玉莲家。柳大爷平时慈眉善目的,很喜欢洋气的白刃,几个哥哥对他一直很亲热。还好,今下午只有二哥在家,这是个性格粗豪的汉子。
进了门喝茶拉呱,白刃故意放大声,提示柳玉莲他来了。会大了,尿孚泡涨得慌,自然的去小解,白刃趁机会将纸条从窗口扔进了关柳玉莲的屋。
白刃回家后,忙着学校的事,没再多想柳玉莲的故事如何发展。
一个星期后大表哥来看四姑,也就是白刃的母亲。
闲谈中告诉白刃:柳玉莲和佟有财跑了,就是你回家的那夜跑的。佟有财这小子鬼点子真多,深夜他用掺酒的馍馍夹肉醉倒了大黄狗,架梯子爬进院子,撬开了窗口插的枣木棍,让柳玉莲从斗大的窗口爬了出来。可笑的是,柳大爷他们一家,觉着柳玉莲睡着了,直到傍晚送饭才知道人跑了。跑了那么长时间,人到哪里找。这事啊恼的柳大爷大病一场,至今还不能下床。
白刃听得直眉瞪眼,嘴张了几次也没敢说出送信的事。
后来,佟清礼的正妻,无儿无女的,虽然小婆生的儿子管她叫娘,可隔皮差皮,有什么用。本来就不愿守寡,更何况对方是贾汪煤矿窑花子里的能人,八级工咧,煤矿里最挣钱的人。
挣钱不挣钱,先混个肚子圆,何况自己年届三十,残花败柳的,再不找个出处,下半辈子就要撂进烊水坑里了。
她是笑着改嫁的。
此后白刃参加了工作,成了一名成了当时人人羡慕的煤矿工人。工作地点换了几次,都是离姥娘庄很远的地方,姥娘庄、皇姑墓、不老河渐渐离他远了。
一次休班回家,大表哥来新工区(矿工家属宿舍)办事,老规矩,中午势必到四姑娘家吃饭。娘家来人,又是娘家侄子,白刃的母亲特别高兴,菜肴办得很丰盛。酒饭间面红耳热,大表哥不由得的谈起庄上发生的一些稀奇事。
在说完庄里改为村,分田到户,能倒腾的人成了万元户后。大表哥深饮了一杯,鼓囊着腮帮子消化掉嘴里的大块肉以后,挤吧着眼,故作神秘的说:还有一件稀奇事,佟有财回来了,这两年他发大了。
原来,分田到户、包产到户的政策推广以后,跑出去十几年的佟有财领着老婆孩子回了庄。
今日非他日,佟有财自己,身穿那个时代还很少见的西服上衣,胡乱扎条鲜红的领带。柳玉莲则是衣裳光鲜,扭呀扭的穿双高跟鞋,领着两个快十岁的孩子,招招摇摇的进了庄。两口子先是借生产队闲置的小北屋栖身,连摆了十几桌大席,庄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请到了。好家伙,那架势大有我胡汉三又回来的气势。
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钱,买了辆汽车跑运输。气吹的一样,几年间添了十几辆车,成立了运输公司。现在,连土改时被分掉的四合院全买下了,门楼子也重新进行了改造。庄里的老人都说,房子造的比他那死爹佟清礼得势的时候还板正。
白刃忍不住问,佟有财的娘怎么样了,跟着享福喽。
享什么屁福!住在大门洞里,说是她身上有味,饭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这女人命苦呦,从年轻时守寡,偏偏养出个畜牲。佟有财倒好,他那个改嫁给下窑的大娘,他多次提着礼上门看了多次。那女人的男人据说当了矿长,生的几个孩子也都是些有权有势的小头头。
大表哥说完,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墩,墩裂的酒杯连手都扎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