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毕业,才上半年班的李树来看着季成矿和华明晨,嗫嗫蠕蠕的说。
新来的鸡都要啄三口,何况才出校门的新工人蛋子。虽然有林彦俊在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他,李树来的表现任然和个受气的童养媳,从来没有敢乍翅。
当官的嘴,婊子的腿,活泛的很。管他撑几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一向爱发牢骚的华明晨,气哼哼的说。这家伙嘴臭心里香,干活从不惜力,对人热情,遇到危险总是不怯场,可惜就是个撅嘴骡子。大概觉着不过瘾,继续:卸磨杀驴的事从来不少见,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要关井了,怎么这些往日的宝贝疙瘩,已经成为用完的餐巾纸。
季成矿瘪着嘴哑哑的笑着,食指点着华明晨:你这小子不光是撅嘴骡子,还有个驴脾气!
林彦俊用眼扫了华明晨一眼:少说两句好吧!矿上再难,已经结算离矿那么多人,咱们不是还在继续工作吗?我相信上级不会抛弃咱们的。
华明晨喉结咕哝了几下,终于没再出声,在班里对班长林彦俊都是很尊敬的。他也就是偶尔打打俏皮,班长发话,华明晨是从来不打梗的。这在班里已经成为惯性,林彦俊可不是领着一群绵羊的狮子,他是十足的雄狮!
才上任的支部副书记孙燕从,这时站了起来,挥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讲开了形势,讲起掘进二区的光荣历史和传统。
一时大家又像回到红红火火的当年,心就热火起来,屋里的烟雾也飘散出不少。
长期在生与死之间拼搏的煤矿工人,无论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愉快。谈到国家需要煤煤,人那就是发动的机器,梗也不会打的。个人服从集体,小局服从大局嘛!
林彦俊照例分配当日的具体工作。面临关井结算压力的掘进二区工人,一如既往的精神饱满的涌出会议室。除了天阴沉着脸,一片片雪花扑面而来,与千万个下井前的早晨没什么两样。他们不知道的是,近两年国有老矿淤积的血管,就要突然爆裂。
工人们匆匆忙忙换上工作服,工作服基本就是三大样,别看破破烂烂,矿工们还是很珍惜的。
排队领到矿灯,将蓄电池盒串在帆布腰带上,一个个很潇洒的让矿灯耷拉在胸前,摇摇摆摆的走着。矿灯是矿工的眼睛,矿工们是很珍惜的。一走一晃荡,矿灯闪烁跳跃的灯光,照在装有照明灯的大巷里,魔幻的发着迷人的光,就像天上的星星掉在泛着涟漪的湖水里。
现在的副井井口,需要下井的人不太多。要下井的这一拨,也就是掘进二区的五六十口人。
要在过去,这个时间段,是副井口最热闹的时光。全矿万把口子人,每早至少要有近千口子,要从这里经过,才能到达几百米井下自己的工作岗位。
按老习惯,林彦俊还是第一个抬腿迈进罐笼。
虽然罐笼还没有开始启动,人们已经感受到,冷飕飕的凉气扑面而来,哗啦啦的淋水声不绝于耳。
这是往井下进风哩。
林彦俊所在的掘进二区,是全国有名的掘进区队。
当红的时候,喊出的:“地球转一圈我转一圈半”的口号。说明了当时煤炭的紧缺,矿工拼命多出煤炭的心情,在全国煤炭战线很有代表性。
这是只特别能战斗的掘进区队。无论面对的是多么恶劣的自然环境,只要领导一声令下,工人们都是象下山的小老虎,嗷嗷叫的向前冲。在他们面前,没有凿不动的岩石,打不通的巷道。
掘进二区自从成立以来,各类锦旗奖状得了有上百面,矿处级干部也提拔的老鼻子了。
如今煤矿进入衰老关闭期,这个区队一直还是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没有成规模的煤可采了,采煤工区已经裁撤的差不多。相应的掘进工程也停了摆,撤的撤,到其他煤矿打工的打工,硕果仅存的就只有掘进二区。
这既是矿领导对它的偏爱,还有一些巷道需要维修,一些残留煤柱需要回采。这就需要一个具有良好作风,技术全面,听从指挥的工区来承担。全矿掰开手指查,掘进二区都是大拇哥。
掘进二区带班的班长,提拔的几率极大。来这里锻炼的机关干部,也大多是要担任要职的。
林彦俊前腿迈进罐笼,紧跟着他就是孙燕从。
这孙燕从是机关党委宣传科才下来的干事,暂任工区支部副书记。
按理来说,孙燕从也算是老资格了。
没去徐州煤校学习以前,就是宣传科的理论干事,从煤校学习三年回来后,又在原岗位干了两年。和他同时提拔为干事的,有人已经干到了党委书记。
孙燕从的牌笔。刚要提拔吧,遴选干部的标准突变为: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
他的理论水平虽然不低,但就是缺少正儿八经的文凭。等到文凭拿到手,又偏偏新政策下来,大中专毕业生报到后,一律先到基层一线锻炼实习。
这不,组织部门衡量再三,决定让他先到掘进二区镀镀金。
林彦俊和孙燕从在大巷里踢哩趿拉走着,嘴里可没有失闲。
孙书记!这要是在以前,咱们不用费这么多走路的时间吧。行人电车一拉,不一会就到了迎头,现在得费多少力气?
林彦俊有些抱怨的说。
衰老矿井,跑风进水的,吨煤成本入不敷出。现在,从节约的程度出发,行人电车已经被矿山关闭,一线工人多费力气就成了必然。
孙燕从闷闷的咳了声:有什么办法,过时的凤凰不如鸡。过去咱们矿有近万人,每年三百多万的产量。现在还有多少人?地面井下满打满算,还有两千人吗?产量每月能弄到一万吨,就是高产。这在过去连个零头也不够?
林彦俊好久没吱声,低头看着路,尽量不踩到水汪里。过去矿上的主要运输大巷,干净的胜过公路,如今大巷硂顶也因为失修,开始渗水。
虽然大家都是穿着胶靴,猛踏上去,溅起的水也容易弄湿衣服。
是了,咱们矿设计是年产四十五万吨,开采年限六十年。省里一缺煤,咱们一加劲,这煤还能搁得住咱们采。也好,早采晚采都是个采,反正都是国家的。只是经济效益上有些划不来,你看地面上的一些固定资产,都还簇新,再用个几十年没问题,现在都要报废了。
林彦俊自嘲的说。
孙燕从摇了摇头:咳!要不是咱掘进二区大名在外,恐怕早就裁撤了。
裁撤?倒不如裁撤的好。要不然,林班不早就提拔为副区长了。像这样不死不活的挨,他可就真的可惜了。
权健又插进来说了句。
去,去!有你什么事,乱插插。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林彦俊正烦,没好气的搡弄了权健有几句。
在工区能当上带班的大班长,那可是了不得的事。首先你得内行,还得自己能干;再则一碗水端的平。不然,就是领导欣赏,你也干不了。
工人是那么好惹的?不从心里佩服,你领导的动?
别看,权健有被林彦俊拒了几句,他还是笑眯眯的:班长你可别讹不了西瓜讹菜瓜。我这不是为你抱不平吗?你想想,咱们一个堂堂的掘进工区,现在落得每天去采煤柱子,能有多大的油水?工资都没法保证。
华明晨插嘴进来:还不是出了矿奸?周围的小煤矿、小煤窑,哪个效益不比什煤矿好!怎么好的?他们又没有资质勘探,哪块有煤,具体哪里留有煤柱子,一个个乡下的懒汉二流子,怎么摸得那样清楚,肯定有人为他们提供资料。明着在矿里拿工资,暗地里在外边当顾问。这人一脚钱迷住心窍,怎么就变坏呢?
季成矿哼哼着:你不能一棍打八家,乡下的开小煤窑的也有是为集体!矿上知道地质资料的人,也是分三六九等。
华明晨晃着头,狠劲的空劈一章:土地分完了,农村的集体经济还有吗?平头老百姓,有谁能有资本去开小煤窑,还不是那些横草不拿竖草不动,凭着两片巴结舔沟子的厚脸皮?再说矿上,不是地质科的谁能拿出准确的底子资料?大范围是有上边的人,和地质科的人穿连档裤子!
国有煤矿效益差,是因为出了内鬼?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