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的野男人现在死了吧,狗都不如的死了吧?
他掐着尹琳娜的脖子将她按在墙角,眼睛几乎喷出了火。
尹琳娜感到舌头要被勒了出来,头脑一片空白,胸脯就像要炸开。她手脚徒劳的踢蹬着抓挠着,身体慢慢变软,直往地上出溜:我要完了。要死了。
争扎中,她无意识的把手里那串钥匙往张一飞的肚子扎去,一股热乎乎粘稠的液体随手滴下。就听张一飞大喊了一声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钥匙串里的那把水果刀赫然插在他的肚子上。
尹琳娜疯了一样扑了过去,又抓又挠又咬,长期的压抑洪水样漫溢开来。
张一飞没死,他被及时送进了医院。
尹琳娜的脸肿胀着,嘴巴有点歪。她衣不解带的侍候了张一飞几天。期间,她没说一句话。张一飞没敢再撩拨她,看女人的眼神有点怯怯的。
新闻再次传开。各种淫秽的想象,恣意的展翅飞翔。
尹琳娜听到了,也感觉到了。她看到了护士们在她背后的交头接耳,也感觉到,她在大街上走过时的指指点点。
走到今天怪谁呢?只能怪自己!
是的,怪自己。
尹琳娜出生在东北一个矿工家庭。
父亲是煤矿的政工干部。身材高大,模样英俊,是多少年轻妇女的梦中情人。母亲也算得上矿上的一朵花。当郎才女貌的两口子,领着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从街头走过,羡慕煞多少人。
情况转变于父母所在的煤矿破产。父亲去了外地打工,很少回来。来家一趟也是形色匆匆。母亲除了出外打点小工,全身心扑在尹琳娜身上。
家里虽然贫穷,尹琳娜可没有吃过苦。妈妈竭尽全力,哪怕自己喝碗清水填肚子,也不缺女儿的点心、零食。、
妈妈这饼干不好吃!尹琳娜很生气的把饼干往地上一扔。
母亲赶快跑过来从地上捡起:小姑奶奶,你怎么扔了。乖,妈妈再给你买好的。
从小母亲没舍得弹过她一手指,父亲一旦要问,母亲都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把她遮在身后:闺女都是娘管的,哪有爹问的?父亲脸有些发青:孩子早晚叫你惯坏。
看你说的,你有几个孩子,不就这一个吗?不是亲生的?你下得了手。母亲说着将她搂在怀里:这就是咱的小公主!你要真生了气,就念这几句真经:是我亲生的,是我亲生的……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尹琳娜眼见得长大。
妈妈,我的粉红色的衣服放哪去了。母亲迟疑一下:我看你穿着显小,让我送给您姨的闺女啦。尹琳娜脸涨得通红:我的东西,你凭什么送人。你给我要去。
母亲为难的搓着手:已经送过人…怎么好要。
我不问…你赔我。
好好,妈妈这就去给你买件新的。
不要,不要!我就要我那件。说着哀哀的哭着,躺在地上直打滚。在地上打滚,这是她养了十几年的法宝。从刚满周岁起,遇到不如意的事,她都是噗通往地上一躺打滚撒泼。很灵验,每次都是母亲给她抹干眼泪扑打净灰,最终按她的心愿办。
中考是人生的一大节点。父亲想让她考普高,她想上职高,想去当风风光光的模特。靠色相吃饭?这是传统守旧的父亲不能承受的。他坚决不同意。
尹琳娜那天比在地上打滚更进了一步,她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噼里啪啦打自己的耳光: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还好意思训孩子。有本事送我出国呀,我们同学出国的有得是。我出生在你们家倒了八辈子霉!
父亲手脚气得发抖,拿根棍要打断她的腿。母亲抱住他的膀子,几乎跪倒求了。
为这父亲喝得大醉,母亲在他清醒后,一遍遍的劝:别生气啦,闺女是亲生的啊。亲生的!想想就这一个亲生的,你还能生气?
父亲长吁了口气:就这一个孩子,我能拿她怎么样?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就怕她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你看过普希金写的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了吗?她要了木盆,再要金钱,有了金钱又要宫殿,最后要当女皇,要金鱼来服侍她。结果呐?
父亲的预感没有错,她先是上网吧,然后是逃学,最后竟然逃跑到外地歌舞厅坐起了台,小小的年龄就追求起奢靡物质生活,想像影视里的阔家女任性而为。
亏着那时网络文化还不发达,父母没有今天中小学生的焦虑:孩子在网络空间痴迷,无法自拔。
独生子女父母的疼爱是一把双刃剑,它的最锋利的刃是溺爱,纵容儿童天性中的慵懒与放纵。结果造成的是独生子女的冷漠、自私、脆弱。
尹琳娜是挺着肚子,带着张一飞进的家门。乍喜过后,父母的脸色又灰又黯,不时偷瞄着张一飞油汪汪的柿饼子脸发怔。
烦是烦,生米煮成熟饭,面子还是要给的。
父母亲操持了一大桌菜肴。入席后父亲始终很局促,不是咳嗽咳嗽,就是用手帕擦擦鼻子,这在他是很少有的。
张一飞情绪很高,始终笑眯眯的。入座后,他恭恭敬敬的斟满一大杯酒,敬给老人。父亲眼皮没抬,接过酒杯,仰脸而尽。
此后,父亲想用筷子夹菜,筷子总是打滑,不一会筷子出溜到地上。大家诧异的看他,他脸木板的出奇,一溜清清的鼻涕顺着嘴唇往下滴,人眼见得仄歪下来。
大姑父比较机警:不好!大哥中风了,快送医院。
父亲有幸保住了生命,可也从那没再站起来。
母亲,到底是母亲。一千万个不愿意,她还是将半身不遂的丈夫托付给小姑子们,跟着尹琳娜到了余州,伺候闺女的月子,照顾出生后的外孙(女)。
母亲只在徐州待了三年,在一次被尹琳娜指着鼻子,在人前喝斥后,病恹恹的回了东北。
母亲的梦在黑龙江鸡西矿区的废墟上,缭绕、升腾。
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回光返照吧,她粘粘的轻抚着丈夫的手:我这病都是气出来的。在琳娜那里,哪天没见到她发脾气,哪天就是过节。
我在她眼里连个佣人都不如,就是她的出气筒。我那么尽心,她就是不给我留脸,成天就像对仇敌似的。现在,我明白了,真如你说的棒头出孝子,孩子不能惯。可我就这一个孩子,我舍得戳她一手指?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的,是只生了这一个孩子……
母亲临离开余州时,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出门时将自己的退休工资卡交给了尹琳娜:娜娜,多保重。掩着脸出了门。
看到母亲已显佝偻的身影,颤抖的双肩,尹琳娜一时血涌到了头上。她真想扑上去喊:妈!我错了。可多年养成的娇纵,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斜倚着门,流了两行泪,看着养育过、竭力呵护她的身影慢慢远去。
从那她再没见过母亲。
一年后,她回家奔丧。父亲和姑姑们始终木讷着脸,几乎没人主动和她说话。
临返余州的时候,父亲和姑姑们出奇的静,他们眼睛空旷的对着她。
直到尹琳娜说:我走了。
大姑才喊住她:等一等。这是你爸卖房子的钱,二十多万,全交给你。这也是为了你妈的最后心愿。
尹琳娜一直表现的骄横和强硬瞬间坍塌,她跪在地上泪眼模糊的看去,亲人们都在抹泪。只有父亲一如既往的平静,向她挥挥手,意思让她快走吧。
尹琳娜,你往哪里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