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还是去了温府,是么?”
“大人既是想知道,怕是也不难知道。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阿落不明白,空相臣怎么偏要得到一个自己明明知道的答案。
不过临走之前,阿落改了主意,对空相臣说了另外一些话。
“帝师大人放心,慕少主如今很好。当日情境,帝师府门前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大人那日拿出的药,的确帮了一个大忙,感激不胜。”
“不过,我希望大人……离她远些。”
阿落定定看着空相臣,清楚看见他晦暗不明的神情。一身素衣出尘不染,同这帝师府却有些格格不入。
很明显,阿落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意。
“昌宁世家众多,达官贵胄数不胜数,权势纷争不休。牵扯其中的闻人氏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为了得到权势地位,不知所多少人对帝师府的大门趋之若鹜。诚然,帝师府高不可攀。”
“可帝师大人您……只会成为她的阻碍。”
南弋这一路如何辛苦坎坷走过熬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点点磊好的人生,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她不可能让其他人来破坏这一切。
绝无可能。
*
去帝师府的事,半天都没瞒得过沈景遥。
阿落原以为沈景遥会生气质问她,可没想到这一次,沈景遥平静得出奇,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一样。
“我站在帝师府外,亲眼看你走了进去。”沈景遥深深看着她。
阿落:“……”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去帝师府么?”
“我猜的出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沈景遥垂眸,走到她面前,“看来有些话,须得提前告诉你。”
阿落见他一本正经严肃的模样,感觉不妙。
“怎么了?”
沈景遥握着她的手腕,身体靠近,沉声道:“阿落,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在千音楼的时候,他便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太过荒谬。可这样的想法一旦有了,他却再也灭不了。
“你还是……自信得过头。”阿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说着就要往外走,打算去见一下箫瑜。
下一刻,她却结结实实地被拉进一个避不开的怀抱里。
沈景遥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像是在安抚。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沈景遥,你才有毛病!”
沈景遥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此刻安静一些,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拥抱。
“一同你讲些认真的事,你就要像缩头乌龟一样避开我。怎么?我能吃人么?”
阿落闷着,安静了下来,却也没有再说话,埋在沈景遥的胸口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兔子。
“阿落,你在逃避什么?”
“没有。”
“阿落,我没那么好骗。”
沈景遥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的性子最是喜欢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现在她竟然想独自把闻人氏扛在自己肩上,去背负所有人的出路。
可在她以后的计划里,没有他的存在。
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沈景遥俯身同她平视,一字一句道:“闻人羽落,我再说一次,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着甩了我,听到没有。”
阿落抬眸看着他,只觉心底慢慢充盈了起来,盛大而蓬勃,她眼底所见,皆是他凝视珍重的模样。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她低声道。
沈景遥勾唇,正色道:“从前,我们都不知道以后如何,可那又怎样。你只需知道,我这把剑……永远护着你。”
他这把剑,从子霄谷开始,便一直都在护着她。
“宋微明之前说过,闻人圣女从不外嫁。”
阿落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样子,“有这话么?”
沈景遥忍俊不禁,勾唇道:“我在想,闻人赘婿不是当不得。”
“啥?赘……赘婿?”阿落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没理顺这话题到底怎么来的。
他什么意思?什么赘婿?他在讲什么?
沈景遥抬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贴近再贴近,顺理成章将她骗到了怀里,哄人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阿落,我不吃软饭的。我只吃……”
沈景遥止住了话,沉沉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环在了自己腰后,他彻底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
徐徐图之的事,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总归要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哦哟~哦哦哦哦~呦~呦!”
清逸扒着窗户,一脸兴奋地看着这两人,“哦呦!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你俩这光明正大……”
啪的一声,沈景遥不知用什么东西打了过去,撑着窗户的棂子被打掉在地,窗户砰的一声关上,而同时窗外响起了叫骂痛苦声。
“沈景遥!你打我!你卑鄙!阿落他个老东西你离他远点!”
阿落听着这话,不禁抬头看了看沈景遥,两人对视,不知是谁先红了脸。
沈景遥被炽热的视线盯着,只觉得面上越来越热,欲盖弥彰轻咳了一声。
方才的气势,倒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放心……他不敢叫唤第二句。”
阿落只觉得叫唤这两个字,用得微妙。可眼下她不关心清逸怎么叫唤的,她只关心眼前人。
“沈景遥。”
“嗯。”
“……我同意了。”
*
勾陈觉得今年自己的工作越发艰难,感觉这盼头越来越少。
“头儿,这里头……真是夫人……”旁边的一个侍卫凑过来问道。
勾陈眼神扫了过去,“没事别瞎问,管好你的嘴做好你的事。带着人,都下去。”
“是……”那侍卫又道:“头儿,就你留这儿行么?”
勾陈只觉脑仁一阵疼,闭着眼睛沉沉吐了口气,那几个侍卫一见,立马溜了出去。
勾陈怎么也没想到,家主新婚夫人……今早竟然自己回来了。家主闻言,起初是不信的,怀疑此人是假的,却又没有犹豫地赶了过去。
谁知只一眼,家主便慌了神似的,什么都不顾地朝着那位夫人跑了过去,说话磕磕绊绊,手都在发抖。
他见家主红了眼睛,半跪在那位夫人面前,快哭了出来。
那时候,他在一旁看着,真真切切知道了什么叫做……失而复得。
可这位家主新婚夫人……怎么回来的?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真的被空相臣给劫走了?她和唐氏商行有什么关系?
可这些家主似乎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夫人回来了。
这位家主夫人的容貌,清丽却又妖艳,是人间绝色也不为过,可眼神却是过分平静,掩藏着一层又一层的寒冰。
这般眼神,和之前判若两人。
勾陈担忧地看了一眼家主的背影,心底默默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温家的男人,总是会被女人绊住了脚。
*
被抛弃坠落在崖底的那几日,温辞被困在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里。在梦里,时间与空间颠倒,未来与过去混乱,而他自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游走在生死界限之间。
困住他的那一场梦,永远被定在她穿破黑暗提灯而来的场景。
那是初见。
在生死混沌的梦里,她手里的那盏花灯是无限尽头里唯一一抹的光亮。
他渴望着,追逐着。
如果现在也是一场梦,他宁愿不要醒过来,宁愿死在这一场梦里。
他不相信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不相信……她终于又回到了他身边。
他们的回忆,他们的过去,如海浪侵袭,汹涌而来。
“阿弋,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走……回来就好……阿弋……”
他颤抖着声音不敢靠近她,生怕又再次让她厌恶,眼角蓄满了泪。
可眼前人却抬手,似乎想要触碰他。
“我在……我在……”
温辞反握住她的手,将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半跪着仰头,红了眼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他以卑微虔诚的姿态,在祈求她的施舍。
“你……怎么哭了?”
眼角的清泪滴落在她的手背。
温辞侧着头笑着:“我只是高兴……高兴……你在我身边……”
“那……我也高兴。”
温辞看着她渐渐暗淡的眼睛,呼吸骤然停下,心脏被一双手生生撕扯着,痛不欲生。
他久久凝望着她,无声的对视,像是能穿破一切,寻找深渊之下的灵魂。
握着她的手,他垂首在掌心虔诚落下一吻。
“我爱你……爱你。”
泪水在他低头时打湿了她的衣裳,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她猛地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上的那处泪痕。
“南弋!你怎么了?!”
温辞慌乱着用手掌擦着她的血,却越来越多,不受控制。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钻心的疼,像是要钻入骨髓。
“南弋……别怕……”
他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彻底红了眼睛,整个人定在原地。
此刻他唯一想到的,是他给她亲手种下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