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色泠泠,浮云遮月。
皇宫历来有一处地方无人踏足,甚是萧瑟荒凉。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阴风呜咽不停。原因无他,是死在此处的人太多,许多动物也常常离奇死亡。
后来有一位民间名声极广的算命师建议修造一处角楼镇压怨气,数十年过去,倒也无事发生。
此时那角楼内,没有一盏亮灯,门窗紧闭。一声低低的猫叫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却越发衬得诡异起来。
浮云飘动,月色这才露出真容。此时一行人正朝着角楼而来。
宫女宫侍提灯开路,照亮了整个角楼的周围。侍卫佩剑带刀,警惕着夜间的危险。
君且走进荒凉的庭院,看着毫无光亮的角楼,浅浅勾着嘴角,眸色越发阴冷。
*
无尽的黑暗让人无处可逃,处处犹如深渊,充斥着绝望和恐惧。
人在黑暗中待久了,起初会无比渴望着光明,想奋不顾身地奔过去。再后来却会恐惧着光亮,即便是一星半点也会带来深深的惧怕。
君且下令,这整座角楼里不得有一盏灯,违者即死。
囚禁在角楼之中半个月,张若兰开始习惯于夜间的黑暗。黑暗能够掩藏住她如今所有的不堪、失败和绝望。
而同样的,她的心底的恨意也随着黑暗逐渐滋长,没有任何的束缚。
如今她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不,她还有睿儿!她还有儿子!
她的儿子会救她出去!君且永远困不住她!
只要她儿子成了君王,她将是整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她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老鼠悉率啃食的声音在黑暗中逐渐放大,让张若兰的思绪渐渐回到现实,心底的暴躁和怒意一瞬间涌了出来吞没了她。
老鼠还是逃跑了。
张若兰此时跌坐在床边,头发衣服凌乱不堪,沾着脏污,神情狰狞。
突然间,她看到窗外火把的光亮,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门上的铁锁被打开,外面的火光越发刺眼。
一行侍女提灯照亮了整个屋子,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也把张若兰此刻的狼狈赤裸裸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跌坐在床边的张若兰只看到一身锦衣玉冠的男子背着手朝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神情冷漠,眼底带着厌恶。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可听在张若兰耳里,却是有着深深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能一句话决定她的生死,也能
断送她整个家族的前途和命运。张氏满门,无一人逃过。
这个男人是一国之君,也是她爱了数十年的人。
侍女们纷纷放下灯退了出去,唯独留下了两个侍卫和一个贴身的侍官。
君且背着手,垂眸冷冷看着眼前的女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有着身为君主无上威严,无名的威压慢慢散了开来。
“张贵妃见了本君,为何不行礼问安?”男人的嗓音极为清冷,语气随意。
张若兰仰头看着灯光之下君且冷俊的面容,不由得心头微颤,眼眸突然一亮。
她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慌慌张张地理着头发,上前爬了几步,在君且面前俯身贴地,行了一道最大的宫礼。
“妾身,拜见君上!君上万安!”
看,君上还是念着她的!今日来莫不是要接她出去!张家的事是不是已经查清了?是不是已经平安无事了?
那她还是皇宫里位同君后的兰贵妃!
许久,张若兰未曾听到那身为君上的男人开口。她微微抬眸,看到那人锦袍边缘绣着浮云与明月。
突然间,张若兰神色一变。
“抬起头来。”
男人眉峰凝起,眸色暗沉得如同窗外的夜幕,带着淡淡的凉薄。
闻声,张若兰抬起下巴,长发散在脑后,仰头看着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眼中有些眷恋。
可她的眼神却让君且觉得一阵恶心,眸光骤然变得摄人。
他伸手捏紧张若兰的下巴,低垂的眼眸中不含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个不值钱的玩物。
“你应该好好感谢你生的这张脸。”
张若兰感觉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不禁往后缩了些,身体颤抖着。
“妾身……妾身不明白。”
君且嗤笑一声,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有几分像她,才让你活了这么多年。”
张若兰睁大眼睛,惊恐地向后退去,却突然被君且抓住了脑后的头发,被迫仰头。
君且口中的“她”是谁,张若兰再清楚不过。
江月眠。
记得多年前,君且登上君位之初,民间流传着一段君上与君后的佳话。
百姓皆知,他们的新君与君后极为恩爱,登君大典与封后大典同一日举行,主君大赦天下。
君且的确爱极了江月眠,爱到恨不得将自己的爱意尽数昭告天下,迫不及待地封她为后,毫不在乎她是一个宗门之女。
君且为江月眠建了一处揽月宫,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江月眠的眼前来。
年轻君王的爱,总是这么炽热而鲜明。
可谁曾想,不过数年以后,这位年轻的君王便永远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
*
“君上,君……”张若兰颤抖道。
君且眸色幽深,抬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安静些,你才更像她。”
“记得当初,你故意装扮成她的样子,下药迷惑了本君,爬上了本君的床。”
君且掐着张若兰的脖子,手上逐渐加大了力道。
“为此,她整整半年不曾笑脸对本君。那个时候,本君是想杀了你的。”
君且的眼神冰冷,隐隐透露出杀意来,手中之人的生死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
“妾身没有……没有……”张若兰有些结巴,不成句子,呼吸有些困难。
“本君知道,贵妃之言可信不得真。你当初诓骗她的时候,大抵也是这般满是虚伪的言辞。”
一时之间,张若兰不知道君且指的是哪件事。因为她有太多次利用过,也有太多次欺骗过江月眠。
是江月眠太天真罢了,才会痴痴地被她利用和欺骗。
所以她才很轻松地知道江月眠的习惯,知道君且喜欢吃江月眠做的任何东西,知道江月眠同君且两人之间的秘密。
她不甘心做后宫里没有宠爱和后路的妃子,于是她用了手段,打扮成江月眠的模样,爬上了君且的床,怀孕生下了儿子。
只要是她想要的,她总可以用尽手段去得到。
即便如今被落在角楼,张若兰也相信自己总有峰回路转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