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送走姬玥姐弟,他便在慕修然的明坤殿书房议事。
“前几日,我听说萧瑜又走了。她还没回来?”慕修然随口问。
宁衡摇摇头:“洛尧走之前还和我说了这件事。”
慕修然轻哼一声,翻阅着案上的信件:“她倒是闲,跑得勤快。就不知那和尚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随她罢。”宁衡道。
“随什么她!一个姑娘家钻和尚庙,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要说随便哪个和尚也就算了,她偏偏挑中人家庙里百年来佛性悟性名望最高的。断了红尘的人她还指望着拉回来不成?简直就是坏人家修行。”
慕修然把信件往案上一摔,语气微冷。
宁衡道:“洛尧走了就更没人看着她,我明日便派人告诉她一声,让她回宗门。”
“还告诉什么?我倒要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自觉回来。”慕修然没好气道。
宁衡也不知箫瑜是如何想的。
箫瑜是画师箫策的女儿。箫策本是宫廷画师,后来辞官来到清元门,成了他和慕修然的的老师。
可箫瑜不想承箫策衣钵,一心学武,考入清元门成为剑修弟子。因为天赋的确出众,性格果断冷静,成了长老亲传弟子,后来被慕修然收为亲卫。
箫瑜和洛尧一样,直接受慕修然调遣派令。
两年前,箫瑜因为外出办事,回清元门途中遭遇泥石流,不慎跌落悬崖。后来被一和尚所救,照顾了半个月。
谁曾想,这箫瑜居然对和尚动了心,一发不可收拾。
为此,慕修然很是头疼。
*
“公主走之前,私下托我把一个箱子交给你,东西我已经让人放在你的寝殿。”宁衡微微低着头说着,语气与方才无二。
宁衡这般风轻云淡地说着,也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心里到底是多在乎。
慕修然顿时皱眉,生了些怒气。
“你怎么替我收东西?”
宁衡抬眸,侧身走到一旁坐下,“公主的命令,我不得不从。公主对你的心思,你不该不明白。”
慕修然看着宁衡,平静起身道:“可是我不想让她对我有这种心思,也不该有。”
宁衡微微收紧了手心,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似的。
“东西你拿回去,放到库房,又或者任凭你处置。”
宁衡轻笑,半眯着眼睛,“你从前何时这般对待过公主。我还记得,公主的第一套剑法是你教的,她的第一把剑也是你用过的,你还将自己的护心甲给了她……”
“够了!”慕修然猛地打断宁衡的话,气息俨然已经乱了。
“你不会不知道,大殿下是希望你,能够成为公主未来的夫婿。门主与门主夫人也未曾反对。”宁衡摩挲着食指,看着一旁微微出神的慕修然。
“若说从前你对公主的情分如今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大抵是不信的。所以,我不明白你如今这般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慕修然嗤笑,“那我今日就告诉你为什么。”
“自然是不喜欢而已。”
“我喜欢的女子,从来都不是姬玥那般样子。”
慕修然说着话,红了些眼睛,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
宁衡听着慕修然一字一句,那话中满是嫌恶的语气,他心里却冷静得像是冬日里的寒霜。
宁衡想着自己这前半生,命运多舛。手刃仇人之后,他父母双亡,幼妹惨死,他已然是伶仃一人。清元门收留了他,后来他也在这里找到了家。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姑娘。
他满心欢喜,从小便将她放在心头,却从未表露一分,只是敢偷偷喜欢。
他一心喜欢的姑娘,与他却是云泥之别。她是一国最尊贵的公主,万人尊敬,万般宠爱。
而他呢,什么也不是。
天空与大地,从不可能拥抱在一起。
可他不甘心。
“慕修然,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宁衡慢慢起身,与慕修然四目相对。
刹那间的无声,倒是让人能够感到一丝的杀气。窗外的日光满盛,一点点照亮屋内。竹制屏风繁杂的雕花,映照得地上都是光的影子。
“那么日后公主喜欢谁,都与你无关了。”
宁衡大抵是觉得自己终于将这话给说了出来,心里慢慢生着轻松愉悦。
他不想忍着了。
即便是没有什么结果,他也想试一试。
这春日万紫千红,尚且是不及他喜欢的姑娘的半分衣角。
*
慕修然静静久坐,看着外面的盛阳照亮了厅堂,有些晃眼。
他拿开放在书案一侧的书,
慕修然轻轻将它拿在手里,看着那扇面上清秀有力的字迹,似乎想透过它感受着那人的指尖温度,心底期盼着,却又顾忌着。
做这把扇子,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功夫。
如今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时,慕修然恍惚之间想起那年清元门的桃花灼灼,落英缤纷。
姬玥一身桃夭色的百褶留仙裙,在桃花树下执剑起舞,步步生花,美得惊心动魄,似是仙人入尘而来。
她眼中脉脉含情,胜过这世间所有的风景,她说这只是为他一个人的舞剑。
寥寥数字,字字镌刻于他心底。
从此,他便再也看不得除她以外的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