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勖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崔灏却差点被他这副模样给气得倒仰,他不是说沈潮云不重要,而是近年来皇帝身子骨愈发不好,对北疆的忌惮都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他此时回京,无异于自送虎口。
纵然崔家已然隐世多年,可这样的朝堂局势哪怕他不刻意打听,都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由此可见霍勖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
秋风习习,小阁楼外隐隐传来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像是佩环之声,又像是水泉叮咚之声。
霍勖侧耳听了一阵。
只听见了崔十五喋喋不休的说话声,要过上一会儿,沈潮云才会偶尔应上一句,嗓音很轻,可却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放松与开心。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霍勖也能想象得到她笑起来的模样,那双黑得像葡萄似的眸子会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眉眼间都藏着笑,等对方说完,会再弯起眼睛捧场。
对任何她所信任的人都是这副乖巧的模样。
更小一些的时候她就很乖。
若早知道,日后她会因这份乖而受到背叛与伤害,他宁愿她不要那么乖。
“您这里的琉璃杯还是沈记送的吧?”
霍勖半阖了下眸子,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崔灏霎时顿了顿。
“您看,连您这里沈记都从没忘记过。”
他抬头望过去,黑眸冷冽得犹如出鞘的利剑,讥诮地勾了下唇角:“阿行姐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沈记多年来为了她,不知往多少人家送了礼,可是呢?”
沈记送礼并非是直接求人去照顾沈潮云。
只是想让他们,在有朝一日,见到她孤立无援的时候,能够想起来沈记的孝敬,出手相帮一二。
而这些人心安理得地收了钱财,却从未将这份交易放在眼里。
自她回京之后,更是屡次羞辱于她。
受人之托,却不忠人之事。
崔灏神色微微一变。
霍勖幽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掀唇道:“若我此次不回京,阿奴只怕会被人欺侮至死,那时您又在何处呢?”
崔家隐居避世,素来不闻京中之事,纵是收了沈记的东西也帮不上忙。
除了他,又还有谁能帮她呢?
沉默半晌,崔灏长叹了声气道:“此事老夫确有失责。”
他也没想过沈行的孩子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以为,哪怕是看在沈行积攒的那些巨额财富的面上,皇家也该妥善地好好地养着她。
“……可是,刚过易折,”崔灏满含愧疚与担忧地看向他,“阿奴,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皇家的针对只会越来越剧烈,直到他撑不下去。
或者等到哪一天他死了。
霍勖垂下鸦黑的眼睫,随手将琉璃杯放到桌案上,在清脆的声响中淡淡地开口道:
“没什么好想的,若真到了那天……”
大不了换个天下之主。
能者逐鹿天下,他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