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饭吃得当真不消化,绯绝颜让侍女送来些百果玉乳羹来,一边吃一边在想长兄提及的“一线之隔”是什么意思呢。
夜里入梦,是小时候去拜西方神母为师的那段往事。
西方神母乃是创世之神的亲传弟子,身份尊崇,修为极高,静守一方不与天界那些盯着尊位的家伙为伍。
少时的绯绝颜揣着对父君的不忿,留书孤身一人前往西方不望海要拜西方神母为师。其实在那之前她甚至都不确定西方神母这号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因为西方神母的惊世传说不少,以血入海灭荒火,断发化山隔水患,是个心系天下的尊神。但并没有人真正知道她所居住的不望海在什么地方,只说是西方。绯绝颜就那么偏执地出发,吃了她想都不敢想的苦,去了西方所有的水域寻找无果。
绯绝颜就那么固执地寻找,不知是不是注定的,在她身体达到极限,弥留之时,恍惚间看见远在天边的山与自己倒下的这片山之间,渐渐翻滚起浓郁叠厚的云气。她当时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云都在天上,怎么在这无边际的地方从
从那天际边的山脚飘过来一叶孤舟,绯绝颜实在没了力气合上了眼睛。再睁眼时,自己竟然在那小舟上,划船的是一个小仙童。她无意间瞟过去,这小舟竟然在云海之上徐徐而行,仙童用船桨划着的,正是袅袅的云!
绯绝颜入了山,方知他们过的云海正是不望海,所谓不望海根本不是寻常意义的海,而是云海,而且是特定的时辰出现的云海。
西方神母并未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相反是个春秋正盛的眉目清秀雅丽女子,一身紫白相间的衣袍,左臂上是紫宝赤金圈,颈上一串紫星石,耳坠上亦是紫星石。
绯绝颜本以为拜她为师会很难,可是她已说明来意,人家说过了规矩就行。后来绯绝颜才知道西方神母看不过天界神界那些躺在功劳簿上钻营的人,只要不出打乱她也不打算出山,所以自己挑了这不望海环绕的不望山隐居起来。奈何老人家并不是个完全清冷的性子,修行是修行,可是登峰造极时也就是机械的重复,日子久了难免无聊。招了山中小精怪们入她门下,平日里洒扫做饭,高兴了还拉着他们一起喝酒赏云海。可是小精怪毕竟天资有限,打打杂还可以,修行就不在行了。难得有绯绝颜这么一个根骨好的拜上门来,西方神母正好打发无聊。
然而碍着本门规矩欲拜师必须蹚了火棘河,滚了灵削阵才行。
绯绝颜看着山门前一浪高过一浪的火焰和奔流不息地流淌翻涌着,她毫不犹豫地将磨得满是水泡的脚踏了进去,她第一次知道火焰也可以像荆棘一般刺入肉体,肌体触碰火棘之处痛到失声,她只能靠表情的狰狞去承受这种无法言说的痛。这河并不深,只到大腿,可是走的每一步都足以痛晕过去,在最后几步里,绯绝颜痛到麻木,几乎是用手爬着上了岸。
西方神母是有些不忍的,让她修养些时日再去灵削阵。可是绯绝颜好不容易找对地方,生怕她反悔,坚持要连着过灵削阵。
绯绝颜是被小精怪化成的仙童搀扶着入的灵削阵,所谓灵削阵在一片空地之上,乍一看上面什么都没有,稍微变换角度就会发现空地之上有无数的极高的极薄的镜片,每个镜片都有不同的角度,滚灵削阵就是从这片空地穿过去。仙童告知这些镜片极为锋利,不会伤人皮肉但能削灵骨,没削一次,灵骨就薄一分,灵力也会减一分,要尽量保持不被碰到,否则灵骨若被削减殆尽会灵力散尽。
绯绝颜咬牙冷笑着,果然是个筛选的好法子,没点本事可不配拜师。好在她明里暗里修习跟着父君和兄长修习了一些法术。绯绝颜用法力瞬移,没想到这些镜片也会旋转移动,防不胜防,她因为身体疲劳又有伤拖了后腿被削了几次,好在自己身手敏捷,用法力得当,总算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
西方神母对她甚为满意,绯绝颜拜师后,得师傅倾心知道修习,很快就有小成。
绯绝颜一直很奇怪不望海明明是云,为什么也叫海。
师傅却说:“你明明是个青鸾,为什么名中带绯?”
绯绝颜小声嘀咕:“名字又不是我自己取的,父母给的有什么办法。”
师傅轻笑两声,“这不望海的名字却是我取的,每日日落十分,正是阴阳交替之时,若是雨季水气正浓恰好成雾,并不是每天都有云海。所谓不望,就是不要每日都去望它,它一直都在。望之未常有,不望却在心。”
绯绝颜当时不太明白,却又不好追问。
忽然就醒了,绯绝颜叹口气,下山之后一直没去看望师傅。师傅梦里的话却一直在耳边萦绕,望之未常有,不望却在心。如今重新咀嚼师傅的话,倒觉得意味深长。不望海只出现在雨季,而出现的时候正是阴阳交替,那里本就难辨方向,若是不熟悉那里的人对着天边的红日,甚至可能混淆昏晓,而那时也正是阴中有阳,阳中带阴,明明应该分界的时刻却反而模糊不清了。
“有亦是无,无亦是有。”绯绝颜不自觉地念出这句话。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却一时说不清楚,或许第二重修行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