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眼前的密林深处,感觉很奇怪,因为完全看不出五公里之后就是凶险之地,树木是郁郁葱葱,天空是湛蓝如水,甚至四周的鸟叫声听起来也是欢快轻松。所有这些都不像是一个凶险之地的样子,真是奇怪。
众人的认知里,前方是此次即将面对的最毒之地,虽然感觉怪异,但也都不敢掉以轻心,皆重新戴好斗笠,仔细整理好身上的防护衣物。
“走吧。”云清麟说完便一人当先迈步前行。
众人紧随其后,开始最后一段尤为漫长的路程。
一路无话。和想象中不同,没有奇奇怪怪的毒物怪叫声,也没有毛骨悚然的毒物行动声,相反的都是些平常得让人舒服的动物叫声和行动声。怎么形容此时的感受呢?就是那种怀疑剧毒到超乎想象的诡异。最无奈又搞笑的是,途中不时有色彩各异的鸟儿从我们头顶飞过、有体型不同的鼠兔从我们脚边蹦跶经过,每每它们出现,我都能感受到大家的紧张氛围升到极值,甚至有一次,隔着斗笠都能看清甄明明的身体颤抖。再这么精神高度紧张下去,我也担心我的蓝血会控制不住蹦出来。
不近不远五公里,仿佛比云清麟的马车跨越两州都要久远漫长。直到密林尽头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望着前方。
烟云涧这三个字,细品之下非常浪漫:溪流崖下,水雾升腾,云雾缭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无法领会这三个字之美;如果没有亲眼所见,更无法领悟这烟云二字既形容水雾,也形容的是满目桃花浪漫如云。
山谷中微风徐徐、花香拂面,斗笠上的面纱随风摇曳,我的世界观好像有点崩塌:这哪里是魔域,明明是仙境?我按捺住摘掉斗笠的冲动,直到云清麟犹犹豫豫小心谨慎把斗笠取下,才紧随其后更直接的观察眼前的景象。
五彩桃花林,鸟语花香,这就是传说中十五年前烟云涧的样子,除了崖下没了烟云涧的大本营房子,但原址之上多了一间茅草木屋。
我没有特意看向闻人湘,但余光一直关注她,果然,一向冷静如她,也望着眼前的景象陷入沉思。好在其他人都万分震惊,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众人平复心情后,穿过桃林来到木屋前。离得近,才发现木屋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的字看得众人更加惊异称奇:
“善恶一念间,救人也是救己。任由魔域扩散愈演愈烈容易,但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谁知道哪天会波及到自己。既是路见不平,也是为当代和后世尽微薄之力,环境是大家的。清毒五载,终见成效。人可以处心积虑,但不能不尊重生命和自然。”落笔署名“闲事先生”。
石碑上的字,一句比一句更掷地有声、重击我们的心灵。是啊,在如今世道上,每个人都喊着要更爱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为自己好,没有多少人认真想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以爱自己为借口把自私自利变得更理所当然?事实上,人生活在社会之中,怎么可能真的独善其身?就比如一片庄稼地,有人引进非常优良的品质,但风吹过、蜜蜂蝴蝶飞过,周围的花粉互相交换,怎么就能保证结出的果实全是最好的?这位“闲事先生”心胸宽广,有大局观,是有大智慧大通透的奇人。他取名“闲事”,真是诙谐有趣之人。
我注意到闻人湘的目光久久落在“闲事先生”这个署名上,她幼年曾在烟云涧生活过一段时间,时间不长,但也是她人生回忆之一。亲眼见到幼年时代的美景被这位“闲事先生”辛苦改造回,她心中除了对他欣赏,也会有感谢之情。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闲事先生”的用心。比如甄明明兄,他对美景毫无兴趣,反而有种气急败坏、计划被打了水漂的情绪,忍不住嘟囔一句:“真是多管闲事”。
他的心思我懂:他是来立功的,是来扬名立万的,所面对的自然越凶险越好;何况身边有这么多高手,真到了危机时刻,他只需要躲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至于毒域扩散到底危害多少,他才不要管,甚至他觉得比他有名气的江湖人都被毒死就是最好的。不过这样的人,他不拿别人当人看,也不会被别人当人看。人就是这样的,你对别人好,别人不一定对你好,但你对别人不好,那别人肯定对你不好。这叫啥,这叫做小人自有小人治。
我悄悄后退一步凑到唐翎书旁边,小声说:“这位‘闲事先生’跟某位‘百变书生’还真有得一拼。”
唐翎书不以为然:“‘百变书生’只是在体验生活,‘闲事先生’却是在改变生活,他以身作则,用行动表态,很有魅力。”
“有魅力,这个形容有趣,很贴切,”我想了想又问,“那这位‘闲事先生’会在这茅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