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愣的瞪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比这三年来每一天都清醒。”高皇后依然挂着笑脸,神情却有些惨然,“十三郎啊,我啊,没什么本事的,这些年原来都在做错事。我帮你做权谋争天下,为你与姨母和曹家反目,亲眼见你猜忌两个儿子都不敢替他们说话,我做错了很多啊——为臣不忠、为女不孝、为母不慈。我这样的人,还配做什么皇后?”
赵曙一时语塞,张了下嘴,没接上话,脸上的惊诧显然大过了之前的愤怒——他从来没想过皇后会这样跟他讲话,也从来没想过什么不忠不孝之类的话。但是最后的几句话却深深的戳中了他。
虽然此刻高皇后说的是她自己,但在赵曙听来,难道不是一样在说他?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他的痕迹。她,在指责他!
渐渐的,他的手攥了起来,越攥越紧。
高皇后没有理会赵曙的诧异转而愤怒的神色,继续说着:“你与我心不在一处,时时防备,处处猜忌;我母家在朝堂维护你还被你排挤、看你脸色;我们的儿子你都算计;我们还做什么夫妻?怎么做夫妻?”说到最后高皇后有些激动。
赵曙这会已经收了吃惊的神色,黑着脸,眼神如箭,厉声说着:“你今天这是在干什么?突然在这里说些什么混账话?!”
“我说的都是混账话吗?你可还记得你这三年来有几次来我这里是不发脾气的?有哪次只是为了看看我、找我说会子话的?或者是跟我说说几个孩子的情况?”说着说着,高皇后的泪水不自觉的开始滑落,语气也变的伤痛起来,手也微微抖着,“你,没有。一次都没有。”
“你来,就是质问我,质问我母家,质问我的孩子,质问我朝堂上的不顺心。可是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可愿意信吗?”高皇后满脸泪痕的看向赵曙,眼神哀楚,直直的望向他,想在他的眼睛里寻找些什么。
赵曙冷脸看着她探寻的眼神,好一会,转过身去,背着手,声音冰冷的说道:“皇后今日怕是累了吧,就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好生休息吧!”说完抬脚拂袖而去。
看着赵曙的背影,高皇后觉得心里有什被抽离了一般。他出门的那一刻,门帘猛的被掀起,门外的阳光忽然照射进来,显得格外刺眼。高皇后赶到一阵刺痛和眩晕,不得不连忙闭上眼睛,收回望向那人的眼神。
再过了一会,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内恢复了光线。她依旧站在屋子的中间,神色却逐渐收敛了起来,脸上、眼里看不出半点刚才凄然的痕迹,反而仿佛多了几分决绝。
她默默的抬起头,淡淡的看着屋内的一切,就像是她初初到这里一样。从地面到屋顶,从窗口到暖榻,从窗棂到茶碗,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就像是要把它们刻进脑海里一般。
看完这一切,高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了下眼睛,喊道:“云馨,叫他们进来打扫吧。”这时,门外候着的人才连忙陆续进来,扫的扫、擦的擦、换的换,熟练而悄然。
云馨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她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狼狈而陌生的女子,轻轻拿起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然后对着镜子说到:“都要重新收拾了一下了。”这句话很轻,似乎在对云馨说,又似乎在跟自己说。
云馨手脚麻利的给她换了装,她又恢复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神情冷然、庄重高贵的皇后。
窗户被推开,窗外似乎很晴朗,高皇后看了一眼冬日里惨白的暖阳,淡淡一笑,眼神清明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