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连忙伸出止不住颤抖手,想去抓住她,哪怕就像平时一样只能扯住衣袖,哪怕只是能轻轻触碰到她的肩膀,也是安心的。
结果三娘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非常的及时。低着头,屈膝做着福,温文有礼。可是,就这样的礼数周全,却让人觉得她的疏离,浑身就散发着比窗外更寒冷的气息,把人推的远远的,远的就像远处快要不见的枯树。
“我们只能这样吗?”赵顼收回停滞在空中什么也没抓住的手,空空的握拳放在背后,然后将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以减少各自的抖动,眼神哀怨的看着三娘。
三娘并没有回答,一直保持着那个恭送的姿态,后背挺直,写满了倔强。赵顼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想了想,算了吧,今日里怕是说什么也听不进的。就叹了口气,叮嘱了一句“好好保重”,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屋外走去。
刚刚踏出门槛的时候,就听到屋内的三娘淡淡说了一句:“长久以来,多谢你了。今后,我只能保证尽量不去恨你。”
赵顼后背一滞,脚步微微停顿,猛然回头,却看到房门已经被三娘关了起来。他没有回去敲门,而是紧紧的抿着嘴巴、狠狠的攥着自己空握着的拳头,任一些冰凉划过脸庞、划过下巴、最终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星星点点的在阳光下有些闪烁。
他终是明白,这些事情,终像大山一样的隔在了二人中间,任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了。
三娘这边关了门,静静的坐着,没有再哭泣流泪。
待丧服送来后,便换了丧服,在屋内西北处上了香,郑重的朝着那个方向叩拜。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十年的父女缘分,但是陈飞远却给与她足够的美好回忆,关于家庭、关于亲情、关于美好记忆。
这些都是她上辈子不曾体会过的感受,她很感激这个父亲的出现。是他带给了自己一个完整的童年,带给了自己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父亲”。
如今,父亲被人害了,自己却无能为力,最多也只能焚香跪拜而已,要让她去对抗整个皇宫,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如果是父亲,会让她怎么做呢?去报仇吗?还是去远离?她凝重的思考着,却没有头绪。
不知不觉间,起了高热。半夜的时候,忽然觉得有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然后似乎恍惚中有人为自己喂药。
再接下来就是梦到漫天的槐花,就像四岁的那个清明节,父亲和母亲带着花,一家人坐在竹榻上;然后又梦到五岁生辰的时候,满园的灯笼,有人演着杂耍,烟火中父亲和母亲带着笑看向自己;再后来就是父亲消瘦的面容、轻微的咳嗽,却还扶着她的手教她写颜筋柳骨;再然后还有外祖讲《庄子》、父亲讲《左传》、欧阳修讲《醉翁亭》;最后,梦到那个雨夜,帐篷外的脚步声嘈杂,厮杀声、刀剑声、拳脚声、闷哼声响成一片。
忽的就醒了,猛的一下坐起,浑身像泡在水里一般湿漉漉的,大口的喘着气。
“姑娘你醒了?”采莲抚着胸口,“哦弥陀佛,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三娘还有些眩晕,抚着额头又躺下了。
“四天了。”采莲拿来干净的中衣帮她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然后帮她把湿了的头发擦干。
居然睡了这么久,三娘怔怔的看着屋外,外面的雪都化了,只剩一点潮湿的痕迹。
“我想见高皇后。”三娘突然说了一句。
“那也要把身体养好吧,不能过了病气给娘娘,生病的人是见不到她的。”采莲淡淡的说着,端来一碗温好的药,旁边是一碗白粥。
三娘点点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