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赤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自己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怎么回事?
暗夜中,一只狸猫从房顶跃向了墙头,还发出了“喵”的声音。
赤羽暗叫不妙,果然,房中出来了十几个人,没有人会相信真的是一只猫。
一种“天要亡我”的感觉涌上心头,赤羽一时不知是继续隐藏还是主动出击。
“少爷,在那边!”一个手下冲着刚刚小猫翻越的墙头方向说道。
被叫做少爷的人面色沉重,“他一定还在这!”
赤羽的心一沉,这个少爷看来心思不似其他人那么简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人来救他。
他打定主意,瞄准了那个被称作少爷的人。
——
密室中的宋静纯还安静地躺在石床上,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个夜里为了她在拼杀。
可是就算她醒来知道了,她也不会这么认为,真的是为了她吗?
她也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乱世浮萍,谁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过是顺着水势漂流,或是迎风起,能将它带离这片水域,飞向天际,或是卷入另一处泥淖,葬在土里。
索潼没有宋静纯心思细腻,他知道自己是棋子,他也甘愿做棋子,因为他身边有许多兄弟,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匡扶宋室,收回失地。
救泞舒郡主与他们的宏远志向相比,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任务,可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还怎么去完成更大的目标。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面对他跌坐的昆仑奴也惊诧不已,昆仑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小的男人竟然这么难杀。
铁棍和长剑早已在搏杀中损坏,两个人已经到了赤手空拳贴身肉搏的阶段。
几次重拳下去,索潼的鲜血都从鼻子和唇角溢了出来,他选择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去消耗对方的体力。
昆仑奴果然上当,但是他也并非全然无知,几个回合下来,他就明白了索潼的动机。
昆仑奴掌握了索潼的行动轨迹,用尽全力,将索潼击飞到了对方的墙上。
索潼的背摔在墙上又被弹回地面,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觉得自己胸前的肋骨一定是断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的眼睛也很沉,刚刚摔下去的时候头似乎也磕到了哪里。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见昆仑奴跌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突然觉得对方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索潼的目的其实是达到了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因素,他才又重新站了起来。
昆仑奴显然觉得对面的男人是强驽之末,他晃了晃脖子站起身,倒要看看他都这样了还能耍什么花招。
索潼大声咆哮着,就像最开始昆仑奴向他发起攻击那般,抽出靴子中早就藏好的短刀,直冲冲第向昆仑奴的心口方向刺去。
昆仑奴连躲都没躲,在索潼离他还有一尺远的时候,直接抬脚要将他踹飞。
索潼似是早就知道昆仑奴的动作一般,用尽自己的力气翻身跃上了昆仑奴的后背,昆仑奴也知晓他没那么简单,肯定没有死心。
昆仑奴的手像是大钳子一般,提前扣住了索潼那只拿着短刀的手,然后一扭。
咔嚓——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响的是昆仑奴的哀嚎。
就在刚刚那个瞬间,索潼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银针扎进了昆仑奴的右眼。
昆仑奴下意识用双手去捂眼,索潼顺着刚刚被他摔下来的力道往地上坠去,同时——
用嘴发射了他在密道口用过的机括。
哧!
直刺昆仑奴的喉咙。
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昆仑奴,起不来身的索潼咯咯笑起来。
看似强大的敌人也有致命的弱点,他们并不是不能被打败的,需要的是方法……
索潼刚觉得自己好像要想明白什么非常具有哲理的东西,就疼得晕了过去。
棋子完成了他的使命,是生是死,好像自己也不那么在乎了。
同样心甘情愿被当作棋子的赤羽也同样面临这困境。
他在瞬息之间就挟制住了袁纾,自然就是被称为少爷的人。
就算见到真身,赤羽都不敢确定,这个人真的和赵与莒有关联。
院中所有的人都真的开始惊慌起来,什么世子爷和丞相,其实这些人之间的争斗离他们很远。
但是,要是少爷出了事,回去家主饶不了自己。
赤羽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他只要靠带着这个少爷出去这间屋子,就足够争取援兵到来的时间。
他一面想着这个可能,一面挟着袁纾贴着墙壁慢慢往后退,没有人敢来拦他们。
五步,赤羽估计,五步之内,他一定能到那个门口,只要出了这扇房门,自己就有七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他必须出去,把消息带给公爷!
就差一步了,赤羽能感觉到背后已经脱离了墙壁,那紧接着就是——
“呃……”
赤羽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前带着血迹的箭矢。
痛……
他竟然毫无察觉地被人从背后射中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不甘心……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是他!一定是他下的手!
赤羽想看清对方的样貌,那人似乎知道赤羽在想什么一般,直接摘掉了头上的斗篷。
月亮很给面子地从云中探出头来,似乎也想看看这人的身份。
赵与莒……
“真的是你!”赤羽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相信,但又似乎昭示着就该如此。
赵与莒面无表情,没有成功者的喜悦和嘲讽,也没有杀人后的愧疚和不忍,似乎这就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
“你听到了,那就不能留了。”赵与莒的声音如同月色一般沉静。
不,月亮似乎被这个人吓到了,又躲回了云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赤羽心中想着,自己猜的没多,不过以赵与莒的表情来看,他没有丝毫被胁迫或是自责,说不定,他还是史弥远背后的那个人呢。
赤羽脑子混沌着,不行,公爷怎么办……
他终究没能抵挡过生命的流逝,只是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世子爷……”袁纾还有点恍然,他没想到赵与莒会出现,更没想到会一击即中杀掉挟持他的这个人。
他被挟持的时候难道不怕吗?怎么可能,谁能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呢?
他是来求前程、求富贵、求家族荣耀的,铤而走险有之,但他一直认为没有超出他的掌控。
今日在这宅院中的人都是他在梧州的家仆,自然都以他为重,但是刚刚——
赵与莒丝毫没有犹豫地射杀了这个刺客,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安危。
诚然,自己只是一个替他卖命的,但是话这样说,事情不能真的这样做啊!
袁纾觉得胆寒,是因为他怕万一赵与莒没有成功,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会是他。
他还觉得心寒,因为他总觉得他与赵与莒不仅是下属和上级的关系,他还觉得是知己、是朋友……
终究是他错付了吗?奢望得太多。
赵与莒自然不知道袁纾心中百转千回想了这么多,身后的人问他尸体怎么处置,他冷冷回道:“这是赵竑的心腹,我不打算将他草草埋了,让史相派人将他挂出去,好好警示一下南康的人!”
袁纾终于回过神来,这个人竟然是赵竑的心腹,那应该是赤羽吧。
他自然也是详尽调查过的,没想到今天竟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本来他认为是十分不好对付的呢。
“如果你的能力仅限于此,我还是劝你早点回梧州吧。”赵与莒走到已经呆愣的袁纾身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将斗蓬重新扣上,离开了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