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月呆住了,没想到完颜琮竟然还遇到过这样的事。他现在的银两和房宅其实并不全是自己的俸禄,靠他这么样菩萨大善人的做法,早就花光了。
他义诊这些年在一些地方也颇有名声,许多商贾有疑难杂症也愿意前来拜谒,完颜琮对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但遇到这种非要给他塞银钱、置房宅、送药材的,他也不会拒绝,要不然,还怎么支撑他未来的义诊生涯呢。
漓月还以为他在这一途上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呢,没想到,也是经历过波折的。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应该是没时间买菜做饭,出去买些现成的。”
漓月看着完颜琮还在为和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交待着平时要注意的事,再看看抚着脖子晃动脑袋的宝嘉,“你俩去歇着吧,我来做。”
“你?”宝嘉的语气带着几分蔑视,想起前年回汴梁途中漓月的几次小试牛刀,“不用了,你去陪爷歇着吧。”
漓月当然知道宝嘉在质疑自己的厨艺,她走过去给她拍打着肩膀和后背,“放心吧,毒不死你们啊。”
宝嘉受宠若惊,平时在嘴上占占漓月便宜也就算了,说到底人家好歹是福晋,人家不把自己当下人,自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行?哪敢让福晋给自己敲背捏肩的。
漓月单手就制住了宝嘉想反抗的手,另一只手还有条不紊地在宝嘉背部的各个穴位按着。
要说这习武之人不仅穴位认得准,力道掌控的也极好,一开始宝嘉是累的反抗不了,后来是舒服得不想反抗,反正爷看见了就说自己是被迫的,大不了……大不了什么呢?好像自己也没啥能报答他们的,本来自己的命都是爷救的。
宝嘉正在不知是因酸爽还是愁闷而眉头深锁时,就听漓月斟酌道:“早上的胡辣汤还剩一些,还有昨晚的肉饼,这个天气应当也不会坏,一会我把这两样热一下,咱们中午对付一口,晚上再吃点好的怎么样?”
宝嘉刚想反驳,自己怎么着都行,王爷和福晋还能沦落到吃剩菜剩饭的地步?还要福晋亲自动手?就算在东胜州条件最为艰苦之时,术虎高琪都会紧着他们的吃食,如今难道还不如那个时候吗。
宝嘉的想法又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好,你去热吧,小心点别弄糊了就行。”
漓月也停下了受伤的动作,回头看着略显疲惫却又强撑着精神的完颜琮,“嗯。”
“宝嘉,你过来陪我整理脉案。”
漓月是有进步的,胡辣汤和肉饼都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上,宝嘉仔细看看了,确定还真是昨天和早上剩下的分量,又跑去看了看厨房,不但没有炸,竟然收拾的也还算可以。
漓月一副“你还不信我”的模样向宝嘉发起了眼神挑衅,宝嘉没有接招,笑嘻嘻地坐过来赶紧吃饭,她和漓月置气什么时候赢过呀,人家背后可有人罩着,就算是不开心也有人哄。
宝嘉嚼着肉饼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王爷,他今日没有无奈地摇头笑着看她俩嬉闹,也没有用眼神威胁自己不许欺负他的娘子,而是干巴巴地嚼着肉饼,却食不知味。
刚刚陪王爷整理脉案的时候,她还以为王爷是因为好久没有出来为百姓们义诊,所以才格外谨慎的,怕对哪位病人的诊断有疏漏,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漓月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阿琮,喝汤啊,只吃饼太干了。”
完颜琮“嗯”了一声,端起碗喝了一口,眼神望向桌面空着的地方,一看就是在走神。
“爷,是今日的病人有什么不妥吗?”宝嘉试探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张伯的事。”
漓月却觉得不对劲,昨晚他也有看医书寻找类似的症状,但是能感觉到他是有信心的,是轻松的,但是现在,显然有些紧张和困惑,是看了一上午的患者之后才有的情绪。
“你刚刚给张伯送药了吧,他怎么样?”
宝嘉咽下最后一口饼,“他退烧了,我看过两天就能好转。说不定就是还没有发展成肺痨就被您发现了呢,您会不会是想多了。”
完颜琮没有说话,漓月看他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和宝嘉收拾了桌子。
中午休息过后,下午来的患者比上午只多不少,漓月有心去观察完颜琮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样的,所以去临时当作诊室的门房的次数更频繁了些。
她发现下午来的病人大多是咳嗽、发热一类的,有的完颜琮给开了伤寒的药方,有的……开的似乎是和张伯一样的方子。
等到晚上吃完宝嘉下的阳春面,漓月才贴到在烛下看书的完颜琮身边,“阿琮,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得了和张伯一样的病?”
完颜琮神色一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下午漓月出现在门口的次数变得多了,以她那聪明的小脑瓜,肯定是看出了些什么,他也不再隐瞒,点点头。
“你是不是中午就在怀疑这个事情了?”
完颜琮放下医书,“上午确实有几个人和张伯的症状差不多,我遇到第一个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切错了脉,结果发现没有,一直到了有四个人都是这样的症状,我才觉得,这不是个巧合。”
漓月安静地听着,完颜琮接着说:“昨天我以为张伯是得了个罕见的病症,但现在看来,这并不罕见。我中午让宝嘉帮我整理脉案,是想从中发现一些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可是我思索了一中午,无论是从年龄、性别、家境、饮食上面,都看不出有什么共通之处。”
漓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只得继续问道:“那下午呢?”
“下午……”完颜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比上午更严重。我猜可能是上午看过的人叫身边有类似症状的人过来看,或许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午我数了一下,和张伯类似病症的人,有十一人。”
“也就是说,上午和下午加在一起,有十五个人?”漓月说出这个数字后也有点惊诧,鹿邑县其实不小,县城几万人口还是有的,十五个人比起来好像没什么。
可是恐怖的在于,这十五个人得的病症不是常见的伤害、风热,而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病症。漓月十分信任完颜琮的医术,就连老军医都认可的程度,他说没见过,那普通的郎中肯定也没有见过。
而且,就在一天之内,在这一个义诊的小摊位,就有十五个人,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完颜琮没有说话,眉宇间又流露出郑重的神色,陷入凝思的他就像一个泥塑,漓月不禁用手去握了握完颜琮的手,有些凉,让人忍不住去慰藉。
“还好,宝嘉那时不是说张伯已经退烧了嘛,这样看你的药还是对症了的,今天已经很累了,早点休息,明日再想吧。”
完颜琮看漓月打了个哈欠,自己也泛起了困意,不忍心漓月陪着她一起熬夜,便跟着她上床休息了。
打更人的锣似乎已经敲了三次,完颜琮听到了院子里传开很频繁的咳嗽声,还有跑动的声音。
看了眼旁边睡得沉的漓月,完颜琮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给漓月又掖了掖被子,才慢慢走到屋门口。
他打开门,就看到张伯所在的厢房门大开着,宝嘉那边的门还没有关上。
正要迈步,宝嘉就从厨房的方向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怎么回事?”
宝嘉焦急道:“张伯又热了起来,比之前温度还高,我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过来查探才知道,人已经迷糊了。我不敢擅自给他加药,想着用温水擦拭降降温。”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给他擦拭身子呢。”完颜琮严厉却压低了声音。
宝嘉看完颜琮想要过来接这盆水,赶紧道:“那也不能您亲自来呀!”
“我现在是以大夫的身份去查探病情。”完颜琮走过去凝视宝嘉,“你怎么没带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