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听到了?”
“嗯。”还是那个表情,亦如点了点头
“边走边说吧……”两人这就牵起了马,并没有疾行的打算,反倒沿着树林漫步起来
两人漫步已不知走了多久,虽说边走边说,却一时无语。与莒想了想突然觉得这种事情总归自己先开口的好,穿过树林来到溪边,放马儿随便吃草,与莒淡淡开口:“我和缘子……”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亦如神情紧张地打断
“亦如,我承认我对你有心意,但你想要的怕是我给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可不是缘子。”亦如苦笑,她随手摘下一朵野花,坐在了溪边的草地上,细想着自己也就似这溪边的野花,而缘子……
与莒听了亦如的话不由惊诧,他深知缘子虽不是天之骄女,但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上,自小她想要的有无数人争着送过去,两人青梅竹马是有目共睹,自己也从无他意。若是原来,定是没有他虑的,可是他碰到了亦如,她不如他最熟悉的两个女子,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在他面前那么胆怯又那么逞强,那么卑微却又那么高尚。他,唐唐世子,三妻四妾多么正常,只是他想要的和想要他的是缘子,那就有那么多的不可。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亦如听他沉默许久才开口,也犹豫了一下,原是自己纠结不定其实与莒不也反复无常,自己早已受不了忽冷忽热,还不如就说出口:“我本是道家女子,答应了师祖留在无尘观,但我因一个人动了凡心,只要他留,我便忍受背叛师门之骂名,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看着亦如一女子尚有如此勇气,与莒不禁汗颜,有些哽咽,艰难的问:“值得吗?”
亦如坚定着眼神:“亦如本是孤女一个,不在乎什么名分,但求真心,亦求不悔!”
这算是亦如的正式告白吧,宋朝女子一个个深居简出、恪守妇德,这种事情怎么也算是名节上的一个污点了,纵使静纯狂放骄纵、缘子飒爽多情,也不见得如亦如这般有勇气,她当属奇女子,与莒自是不愿错过的。可是许多事情哪有儿女情长那么简单,他肩负了太多,那些是亦如无法触及的。他拿过亦如手里的花,戴到了她耳边:“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话语似是恳求,目光柔情似水,可在亦如所闻所见所感,都是夏之烈日、冬之寒冰,让人心燥,也让人心寒。她笑了,摘掉那朵花放到与莒手里:“等你想好了再为我戴吧。”说罢起身策马飞奔而去,她自然深谙女子该有的言行;礼节,师叔祖不是没教过的,纵是和静纯、缘子待惯了,今日之话若不是经过深思、配着勇气,也断不敢随意说出口,但她终归只是这是世道上的孤花。她没有静纯的家世背景,没有缘子的万千宠爱,她没有那些资本让她挥霍放纵,她敢直白表述只靠自己的深情一片,怕是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吧。她也有尊严,不想一直这样拖沓下去,她只等与莒的话。只剩不多时日了,一月之期一到,自己便要回山了,那以后……就死生不复相见吧,想到这里,马儿似是也在落泪,只不过是背上女子的两行情丝罢了。
深夜,杨祖春的书房烛火明亮,但里面苦读的人倒不是杨将军,却是一个女子。门被轻轻推开,“爹,你怎么来了?”
杨祖春笑了,“该是我问你吧,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屋内的人正是缘子
看着杨祖春一身中衣,随意披了一件披风,便问:“没扰到娘吧?”
“她睡得熟呢。”
“那就好。”缘子拉开了椅子让杨祖春坐,随即在后面敲起背来
“今日静纯可去找你了?”
“没有,怎么了?”
“她晚上没回来,估计在祁国公那。”
“这……算了,又不会出什么事。”
“当然不会出什么事,我气的是她也没派人回来通知一声,肯定两人都喝醉了。”
“爹,您这是要说什么啊?”缘子知道他不会随便闲话家常的
“你俩其实也不小了,若是寻常家的女子,说亲的人早就门庭若市了,朝堂上这些人要么深谙你们姐妹的脾气,要么猜测了圣上的心意,前几年倒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自你娘说过要你们二人自己做主之后,倒是一个也没有了。”说罢还哈哈笑了几声,似是玩笑,也有无奈
“爹,您就这么想把女儿嫁出去?”缘子嗔怪道,跪在地上将头靠在杨祖春的腿上
“爹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和与莒……”
杨祖春的话还未说完,缘子腾地站了起来:“国仇未报,何以为家!”
杨祖春深知缘子的这点心思,但还是叹了口气:“可你终是个女子啊!”
“女子怎么了,爹从前也没嫌弃过缘子啊。咱们杨家的女将当年可抵御辽将,今后也可大破金兵!”缘子意气风发,说的慷慨激昂,杨祖春也为之震撼,为自己的女儿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疼,只能笑笑:“爹从未说你是女子不好……”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也不想再说了
缘子也打断:“好了,爹,快给我讲讲这块吧,我有点不懂。”
杨祖春拿起来看了一眼,便娓娓道来,那正是一本《孙膑兵法》。
时光总是在忙碌中匆匆而逝,静纯每天都去找贵和,二者好像计划着什么,他人问起,两人都默契的笑而不语,缘子有时抓来灵芝来问,连她都一头雾水,只说这几日雨歌倒与她们家小姐热络起来。缘子一连几日留在营地,外练御兵、内筹军机,没有时间留意雨歌和那两人到底有什么猫腻,与莒倒是来看过她几次,但都因与子陶商量接下来的一个计划只得短暂小聚,晚上抽空还要看杨将军亲自在兵书上做的札记,这样的日子充实、疲惫、也愉快。她心里记挂的人只能差人送信过去,自己也无法抽身,要不是宗祯偶尔来营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肩上的那一剑、那毒伤,也想起了被她遗忘在家的亦如。
对亦如来说,他人匆匆而逝的每一天于她都是煎熬,还有七天,只有七天了,真快呀。她不留恋临安的繁华,也并不依恋干娘的疼惜,与缘子、静纯的友谊都不能成为她逗留的理由。亦如原来虽然话少、安静,但并不阴郁,而亦如这些天的变化逃不过心思缜密的曾钟娥。
“都怪缘子那孩子一回来就整日想着公事,不陪我也就罢了,你终归是客。”
“看您说的,亦如同缘子可以说一起长大,哪有客这一说。亦如也是师祖允命才得闲来陪缘子休养,她为国谋事,亦如不好打扰,代她在您身边尽孝才是亦如力所能及。”
曾钟娥笑了笑:“你很懂事,但是我知道你有心事,不妨同我说说。”
“亦如整日有您在身旁,哪来的其他心事,怕是这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了。”
“不对,亦如,”曾钟娥还是有点想直言不讳:“你年纪轻轻初下山来,看见这人间繁华、至情至爱,你就没有心动吗?你道行尚浅,怕是抵不住的吧。无尘观虽说可修心养性,但我当年让缘子、静纯过去只是为此,并未想让他们在那修道终生。你青春年华,说句不敬的,女子留在那里确是可惜了,你师父、师祖倒还有看破红尘之由,可你呢?我只问你,此次下山,可有坏你道心?”
曾钟娥的语句句句戳在亦如的心上,但亦如不能说,只停顿了一下,便笑着摇了摇头。
“你与我说了也无妨,我也可以去和你师父、师祖求情把你收为义女留在我身边,你难道不想一直与缘子、静纯为伴吗?看你们三姐妹感情甚好,我也不舍与你分离,只要你同意,我这就修书一封,想来她们也会卖我这个面子,不会难为你,你以后是这郡国公府的义女,自是什么都不用愁的。”
亦如不是没有心动,但还是跪了下来:“亦如多谢您的好意,但亦如早已答应过师祖……您的好意亦如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