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旧梁谋反,其他国家就不想谋反吗?
大燕建立八百年,漫长的历史中就没有别的诸侯国谋反过吗?
当然是有的。
原本拱卫天子维护疆土的诸侯王,渐渐从臣子和护卫者变成了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刀。
谁想让自己头上悬一把刀?谁想担惊受怕,时刻担心诸侯国是不是要造反?
若商悯是燕皇,也会愁得睡不着觉。她会日日夜夜想着如何镇压这些狼子野心的臣子,想着如何让天下权力尽归于她一人之手。
但若想集权,就要废封国,国与国之间利益牵扯如此之深,祖法根深蒂固,许多大臣也不会赞同变法,燕皇骑虎难下,所以他只能选择杀人。
把反对的人都杀了,留下听话的,提拔有用的。
燕皇和柳怀信大抵就是这种关系,一个想清除反对的声音,一个想投机向上爬,两人一拍即合。
至此,柳怀信柳丞相成了燕皇手下最有能耐也最会咬人的一条狗。
设身处地思考一下,要是商悯处在同样的位置上,也会喜欢柳怀信这样的臣子。
聪明、能听懂话、会咬人、指哪儿打哪儿,最重要的是这条狗会帮他处理政务,会帮他整治朝堂,并且这方面的能力还不弱……
好家伙,简直全能了,柳怀信不上位谁上位?
商悯沉思半晌,谨慎地问姥姥:“旧梁被灭,燕皇有没有提起过废封国,将梁国疆土并入燕,从此不设封国?”
长阳君深深地看了商悯一眼:“提过。”
“碍于众人反对,没有成功。”孟修贤道,“这点似乎不需我多说,毕竟现在梁国还好端端在那儿呢,虽说它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个。”
刚刚商悯所想不过是猜测,现在,姥姥和姥爷的话似乎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测。燕皇的确想废封国,可封国制度根深蒂固,他二十年前的那次尝试失败了。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燕皇年老,他的一腔抱负当真难以实现了吗?
恐怕不是,这老皇帝野心大着呢。
野心之火哪有那么容易熄灭?有的人年纪越老越是平和,有的人年纪越老,野心和欲望不减反增。
燕皇显然属于后者。
否则,他不会再度传下质子令。
“那次没有成功,原因之一是先太子以死相谏。”长阳君道。
“啊?”商悯这下真的震惊了。
皇室集权对太子也是有好处的,这位太子殿下何必死谏?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低估了封建礼法对于人的影响,将堂堂太子都洗脑至深。
都先太子了,这位太子的结局想必不怎么好。商悯也只是隐约听父亲提过大燕太子之位有过更替,前不久才传到了子翼身上。
果不其然,姥爷下一句话就是:“太子被幽禁于东宫,后来病逝。之后的两任,一个被废,一个早逝。”
现今太子姬子翼是有许多兄姊的,他年龄不算大,才十五,燕皇都六七十了,年轻时生的孩子要么早逝要么难当大任,也是荒诞。
“那老皇帝给的密信里还想让我嫁给太子子翼。”商悯嘀咕着说了一句。
长阳君勃然大怒:“白日做梦!我呸!”
“夫人消消气,消消气……”孟修贤赶紧道,“那小子一脸短命样,哪里配得上我们悯儿!”
商悯回过味儿来。
作为天子脚下臣,二老长于宿阳,好像对皇帝没有敬畏之心,也没有忠君的念头,倒是稀奇。
“说到密信,你父亲前几日给我来信了,你在承安园,商泓又被人监视,信就送到了我这里。”长阳君出了一口气,从书柜的暗格中取出蜡封的信笺。
“这么快?到底是几日前?”商悯愣了愣。
长阳君道:“线人给我递信已是三日前的事了。”
天气晴朗的顺风天,信鹰最快四日就能从宿阳周边赶回武国朝鹿,日行数百里不在话下。
可是三日前商悯才到宿阳,遇见郑留没多久,照常理来说那时候信鹰应该才刚刚飞回武国,哪能让姥姥这么快就收到回信?
她知道武国在宿阳有线人,但父亲从来没向她提起过这人的身份。
“线人是谁?”商悯脑子转了转,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传信方法是比信鹰还快的。
长阳君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商悯又看孟修贤,这老头儿乐呵地笑道:“姥爷也不知道呀。”
商悯无可奈何地捏碎蜡封,取出信纸读了起来。
她眼神一凝,只见信上写:“悯儿早慧,作为长辈,本不该干涉你交友私事,然阅信,为父与你姑姑认为郑留身份牵扯颇多,你所推测之事多半为真。为父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些话告知于你。”
“若你二人仅仅为友,交情不深,那便无甚担忧,到时当断则断;若你二人为挚友知己,为父怕你与他最终刀剑相向,互为仇敌,届时难以决断,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