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婶不要,两人拉扯。
陈子轻来这个任务背景到今天,他对这项活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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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不是每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去赶集了,梁铮就没去,他在卫生所里。
宁向致过两天就要回县城,他挺清闲的。
梁铮是他这两天接到的第一个病人,无病呻吟的病。
宁向致没理会。
梁铮来找情敌谈心:“寡夫说他会再嫁。”
宁向致开保温杯的动作一顿。
梁铮吊儿郎当地翘着一郎腿:“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是不是激动上了?”
宁向致不置可否。
“先别高兴。”梁铮故弄玄虚,“他再找男人的条件是长得帅,还要有钱。”
宁向致的眉骨抽了两下。
梁铮幽幽地说:“他将来要住楼房开汽车,所以他要嫁给有钱人。”
宁向致笑着摇摇头:“有钱人谁会要个寡夫。”
“玩玩倒是会。”他自顾自地说,“娶回家就不可能了。”
梁铮点烟:“乡里的大夫一辈子到头了。”
“乡里的瓦匠一辈子更能看到头。”宁向致不温不火地还击。
梁铮的面色一阵青一阵黑,小地方赚小钱,大城市赚大钱,可大城市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想去大城市赚大钱,不如找算命的算算,用哪个姿势做梦来钱快。
或者站到风口,看大风能不能把钱刮过来。
梁铮抛火柴盒玩。
宁向致喝了口温开水:“那么财迷虚荣的人,你稀罕去吧。”
梁铮挑着眉毛说:“怎么,宁大夫找到相好的
了?”
宁向致一派轻松:“以我的条件,不存在找不到的到相好的,只有我想不想要。”
梁铮鄙夷,装逼谁不会。
“话我带到了,就看宁大夫有没有发财的机会了。”他吐口烟圈,“我嫂子可是非有钱人不嫁的。”
梁铮走了,卫生所静了下来。宁向致把保温杯重重扣在柜台上面。
什么样算有钱?他积蓄小几万,家在县城有套房,算吗?
宁向致揉眉心,不是决定不忘初心,只把寡夫当个阶段性的消遣吗,怎么还估算上家产了。他气自己不争气,趁着四下无人发了通火,挥手把保温杯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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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年,陈子轻趁着年底还有六天就在村里找目标下手,争取在年前把总怨气值减到3000到3500之间。
本来陈子轻只想对付怨气重的一小撮人,可第一波就卡在梁铮那了,他只能改变路数,替上了积少成多的方案。
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必要时候只能随机应变。
陈子轻把目标从人换到了动物身上。选狗,还是选牛呢,狗里面怨气最重的,比牛里面怨气最重的要浅一点。
那还是选牛吧。
怨气重的牛是头水牛,大爷爷家养的。陈子轻作为人是没法跟牛沟通的,可牛有监护人。
而且街坊四邻的对那头水牛也有所了解。
根据陈子轻的打听,大爷爷在世的时候,水牛就老了。
大爷爷没少和人说,再耕三年就让水牛养老。
可大爷爷去世以后,大堂叔继续用水牛干活,稍有个不顺心就把火撒在它身上。
村里都知道他常打骂水牛,他就是牛脾气,改不掉的死德性。
为这事,有人劝过大堂叔,水牛在他们家待了一辈子,帮村里好多家犁过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堂叔照打不误。
老水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陈子轻站在牛棚外面看老水牛,它头顶的色块是深灰色,身后鬼影半明半暗。
是想安享晚年吗?
怎么可能有哪家人养着一头牛不让它干活,牛在村民眼里是劳作用的工具,又不是爹妈。
大堂叔不会同意的,很难有人同意。
陈子轻心想,买下来吧。
只能这么干了。
买牛的第一步是谈价格。陈子轻试探着跟大堂叔打听了一下,大堂叔透露老水牛值一百多块钱。
陈子轻掉头去找万能的一婶,他说一百多太贵了,自己买不起。
一婶不懂了:“你买牛干什么?”
陈子轻说:“它冲我哭,我想把它买下来,好好照顾它。”
一婶:“……”
陈子轻抱住一婶的胳膊:“婶婶,你帮帮我嘛。”
这把一婶都给整不会了。
陈子轻再接再厉:“你是我见过的,嘴皮子最利索,脑子转得最快的人。”
一婶头脑发热就给答应了下来:“你出多少钱?”
陈子轻笑着把皮球踢回去:“一婶觉得牛值多少钱,就多少钱,我都听一婶的。”
一婶戳他脑袋:“死小孩,从哪学的这套。”
陈子轻说他没学,都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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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婶去买牛,她不惯着老大,当场就吵起来了。
“一百三十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搁那吃人呢,老牛不中用了,干不了几年活了,南星心善看它可怜才买它,你倒好,对个侄媳趁火打劫,都过来看看啊,都来看看,有这样的大堂叔吗,有吗有吗,这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年头没多少不好面子的,大堂叔让她这么一叫唤都要下不来台了。
还是大堂婶站出来打的圆场。
双方都退让一步,成交价是一十九块八毛,有零有整。
一婶把老水牛牵回来,陈子轻看她的眼神像看威武的大将军。
“行了行了,别拍你一婶马屁了。”一婶在他张口前说,“牛你牵回去。”
末了表情复杂:“南星,你脑子没问题的吧?”
“没有啊。”陈子轻摸了摸老黄牛,“一婶你看,它对我笑呢,它现在心情可好了,一点怨气都没了。”
“……”一婶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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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把家里的猪圈改成了牛棚。
梁津川听他介绍新成员:“买回来养老送终?”
陈子轻含糊:“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它对我哭是在向我发出求救。”
梁津川似笑非笑:“救世主。”
陈子轻语塞:“津川,你别这样。”
梁津川叫他滚。
陈子轻灰溜溜地去厨房烧水,他给煤炉子加进去两块煤,点起来了就放上瓦壶,里头有大半壶的水。
厨房哪都冷冰冰的,只有煤炉子是热的,陈子轻坐在炉子边上取暖。
前几天有人拉着煤来下乡卖,陈子轻错过了,这煤是找三个婶婶借的。他双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等着水烧开。
梁津川没对他施展报复,没要他死。
尽管梁津川亲口说过,只有他死了,自己才会泄恨。
陈子轻跟梁津川相处最困难的时期,对方就像刚才那样让他滚,当然了,他没滚。
唯一的伤害是那一巴掌,还是他自己扇的自己。
陈子轻一路回想整理下来,梁津川连报复他都没足够的精力和想法。
不知道梁津川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最终没有杀死他,再自杀。
到目前为止,梁津川的头顶依然没有色块,身后不见鬼影。
陈子轻最初猜是梁津川的怨气重到可怕,需要激发某类关键词。
半年过去了,一点变故都没发生。
再有半年,就到鬼门开的时候了,要不要试着激发一下看看。
假设下庙村的总怨气
里,真的有至少一半是梁津川滋生的,那我求求他,进度条不就能直接走到底了吗?陈子轻胡思乱想了一会,打开米缸,手伸进大米里挖出个红彤彤的柿子带去小屋。
梁津川在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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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进了人,他手上的笔没有停。这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内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子轻把柿子放在桌上,明知故问:“写日记啊。”
然后就发现梁津川写的内容是老水牛事件。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咳两声,他抓了抓手上有些痒的冻疮,犹犹豫豫。
梁津川:“说。”
陈子轻顺势进入正题:“津川,你心里有怨吗?”
梁津川不答反问:“什么怨?”
“怨我啊。”陈子轻说,“我那么对你,我指的是之前。”
他换站位,尽可能地观察到梁津川的神色变化:“所以你有怨吗?”
“有期待才有怨,有得到再失去才有怨。”梁津川翻一页继续写,“我对你,没有。”
陈子轻点点头:“那你会不会怨老天爷没长眼?”
梁津川:“没那闲工夫。”
陈子轻把越抓越痒的手背送到嘴边,用牙咬住,伸舌舔了舔。
梁津川不是隐藏了滔天的怨气,是真的没有?
那怎么不像村里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那几个人一样,色块透明呢。
陈子轻若有所思,难道说,一开始是他推测的走向,只是后来换了梗概标明了主角,就抽掉了对应的设定?
不是没可能啊。
陈子轻无意识地吮起了手背皮肉,发出湿腻的水渍响。
“说完了吗。”梁津川突然出声。
陈子轻回神:“说完了。”
梁津川的话语冷血无情:“说完了就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陈子轻嘀咕:“你都没看过我一眼,我怎么碍你……”
后半句还在嘴里没蹦出来,梁津川就按了下圆珠笔,转身看他,眼里尽是不耐:“是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要。”陈子轻把被他咬着的手放下来,指了指梁津川的本子一处,“那有错别字。”
梁津川的目光里,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沾了点煤灰,手背冻伤的地方有深浅牙||印,湿||漉||漉||的。
他反应过来时,手中圆珠笔已经抵上那片糜红的濡湿。不知何时按出来的蓝色笔芯,画下了一道短而深的线条。
陈子轻疼得缩回手:“你干嘛在我手上乱画?”
见梁津川一言不发,陈子轻捂着被他画道线的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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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大雪。
梁铮如他所说的上门跟嫂子碰杯,祝嫂子新的一年愿望成真。
梁津川就坐在桌边吃饭。
陈子轻对梁铮挤眉弄眼:别说了。
梁铮好似没捕捉到他的祈求和警告:“我每年都祝你,直到你嫁给有钱人,住楼房,开
上汽车为止。”
陈子轻气恼地放下杯子:“都让你别说了,你怎么还在说啊。”
梁铮装聋作哑,笑得颇有流氓意味。
陈子轻让他走。
“大过年的,”梁铮对小寡夫弯腰低头,“你看我头发里的雪都还没化,这就赶我走是不是太狠心了?”
陈子轻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梁铮从黑色外套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个红包,递到梁津川的眼皮底下。
村里只有小孩才能拿到红包。
梁铮拍拍梁津川的肩膀:“这是堂哥给你的压岁钱,祝你学习更上一层楼。”
按照习俗,小孩应该伸出双手去接压岁钱,并对长辈说谢谢。
梁津川没有动。
梁铮也不在意,他摸了摸下巴,朝紧盯着他的嫂子帅气地一笑。
瞧瞧这警惕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小叔子被欺负了。
陈子轻强行把梁铮推出堂屋,推进雪花飘飞的院子里,再推出院门。
梁铮忽然发力,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在他惊愕忐忑中,恶作剧地在他耳边吹口气:“嫂子,新年快乐。”
说完就吹着口哨回家去了。
陈子轻搓搓手腕,他把院门拴上又打开。
村里过年是要挨家挨户串门的,不能关门,那会被说死。
陈子轻回到堂屋,他从烧酒精的小炉子锅里夹了个糯米圆子吃下去,紧张地等着梁津川问他再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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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年夜饭吃完了,梁津川都只字不提。
陈子轻心里七上八下,他去拜了一圈年,揣着两大兜吃的回来,再应付了逐一来家里拜年的老少村民。
村里你来我往地送完祝福没多久,鞭炮声就响了,此起彼伏,互相比较时长和音量大小。
仿佛只要放的鞭炮时间是全村最长的,来年就能发大财,全家兴旺。
陈子轻喊梁津川放鞭炮。
这鞭炮是一婶挑的,陈子轻拆开包装把鞭炮拎出来才发现很长一条,他只能找了根棍子把鞭炮缠上去。
陈子轻把棍子塞给梁津川:“你拿着,我去厨房拿火柴。”
梁津川握住棍子挑起来,缠在场面的鞭炮很快就被刮进屋檐下的风雪打湿。
“我来了!”陈子轻擦火柴去点鞭炮。
风大雪大,几次都点不着。
陈子轻把手送到左边哈气,他正要再一次尝试,梁津川骂他蠢。
“过年不能骂人。”陈子轻认真地说。
梁津川破天荒地幼稚了一回:“我就骂,怎么了。”
陈子轻说:“过年骂人会变丑。”
梁津川:“……”
“呲”
陈子轻手中火柴碰上鞭炮的引线。
劈里啪啦声在院子里炸响,陈子轻两根手指堵住耳朵,梁津川还没对他说新年快乐呢。
等鞭炮放完,他必须要暗示一下子。不能因为注定失败就不努力。
鞭炮放完了,新的一年了,陈子轻背对风雪蹲在轮椅前,仰望十七岁的少年:ap;ap;ldquo;津川,你没祝我新年快乐,是不是要到初一才祝我啊。ap;ap;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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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川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好像他年三十不说,初一就一定会说一样。
“初一也没有吗?”陈子轻想了想,“那十五之前可以有不,再晚了新年就过完了。”
梁津川俯视过去,蹲着的人眉眼轮廓模糊近似扭曲不真实,他散漫道:“你另一个小叔子已经给你了,还不够?”
“你说梁铮啊。”陈子轻哼了声,“我不要他的祝福,我要你的。”
他满是真挚:“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嫂子,其他的都不算。”
梁津川心口有一瞬的震动。
“所以你可以给我吗?”陈子轻声音柔柔的,“截止日期是正月十五,你有充足的时间。”
“砰——”
搞副业回来的某家人放起了烟花,这么晚了才放,照样引起了全村的注意。
睡着的小娃娃跟没睡意的大人都出来看烟花。
陈子轻没看。
梁津川也没看。
“除了新年祝福,我还想跟你说我的新年愿望。”陈子轻的发丝渐白,他往里蹲了蹲,还把轮椅推到墙边给自己腾出位置。
陈子轻说:“我的新年愿望是,你明年能多笑一笑。”
梁津川不为所动。他转着轮椅去院子里,轮子碾着要被雪覆盖的炮衣,冰凉的雪花飘到他的头上脸上身上。
背后传来黏得令人发腻的声音:“你会让嫂子愿望成真吗?”
不会。
他说,梁津川,别再犯贱了。
非亲非故的,没人受得了一个残废,新鲜劲总有过去的时候。
梁津川让自己从轮椅上摔了出去。
急慌的脚步声向他奔来,他甩开扶他的手,一路爬到院门口,起伏不定的肩背靠着门框,疯子一般抓住再次伸过来扶他的手,带着塞进自己的空裤腿里。
“我这样子,怎么笑?”
梁津川阴沉地盯着眼前人,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膝盖的丑恶切口上面:“你告诉我,新的一年,有什么值得我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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