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结伴走了一段,路过一个祠堂。
严格来说,下庙村其实是梁家村,除去少数外来人的他姓,剩下的都姓梁。
祠堂前面有大树好乘凉,陈子轻过去歇一会。
梁琤把扁担丢地上,他坐上去,拍拍旁边位置:“南星,你也坐。”
“我不坐,扁担坐着屁股疼。”陈子轻拒绝了。
梁琤不勉强:“你就这么待在你亡夫家里,一天天的照顾你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拉个屎都要你擦屁股的小叔子,没想过改嫁?”
陈子轻嘴一抽,那不需要他擦屁股。原主夫家的茅房是坐厕,结实的厚板子当坐的地方,底下是个大缸。
卫生所是蹲的,估摸着其他人家也是那样,可双腿残疾的人,只能坐着解决。
所以梁津川一个人就可以。
那茅房的空间不小,门对着河边很通风,不会很难闻刺鼻,陈子轻猜是梁津川他爸在世的时候修的。
【你的公公很疼爱小儿子,花钱为他改建茅房,搭澡棚,做轮椅】
陈子轻在心里咕哝,怪不得洗澡的地儿不是随便拎捅水在哪往身上倒,而是搭了个小棚,上面蒙着红蓝两色的防水布,用土块压着边角。
棚子里有个石槽,高位差不多跟梁津川的轮椅持平,方便他洗澡。
还有梁津川那轮椅,乍一看是用简陋的铁器改造的,焊接的部位粗糙不精良,但却很坚固。
迎上梁铮没
个正经的目光,陈子轻说:“没想过。”
梁琤古怪地笑了一下。
陈子轻敏锐地心头一咯噔,完了,这家伙知道他勾引宁向致的事。
原设定里没有这部分内容,他措手不及。这事成他的把柄了,肯定要被别有用心的知情者拿来做文章。
然而他等了等,没等到梁铮甩出来的牌,他没觉得放心,对方八成是要憋个大的。
不想了不想了,不能为了没发生的事自我消耗。
知了趴在很低的地方叫,周围有几个褪下的壳,透黄色的十分漂亮,陈子轻拿了个把玩一会,放回去,他抬头看祠堂。
这个时间点祠堂的大门是关上的,陈子轻的视线往上停在大牌匾上面,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很浓的怨气。
【叮】
脑中倏地响起电子音,陈子轻的心跳瞬间就漏了一拍。
来了,任务来了!
【疑似触发任务关键词‘怨气’,关键词已标注,审核通过,宿主陈子轻,恭喜您成功解锁任务,加油,冲冲冲】
系统:“不错啊,来的第一天就触发了任务,我看看是什么,哦豁。”
陈子轻眨眨眼,666发送任务的模板是“现在发送任务,请陈宿主留意,30秒后收回”,十分的公式化。
“444,哦豁是什么意思啊?”陈子轻有点不安。
系统:“语气词。”
陈子轻:“……”他仰望虚空,乖巧地等着任务投放板出现。
系统:“发了,集中点注意力,别开小差。”
陈子轻屏住呼吸,他被系统整得像个新手,颇为紧张忐忑,手心都出汗了。
投放板在他眼前展开。
《寡夫门前是非多》,jiao。
板块第一行不是文字,是一段音频,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头响了起来。
【下庙村村民集体的怨气太重了,求陈天师救救这个村子,千万不要让怨气冲开鬼门,求陈天师让村子繁衍下去。】
陈子轻呆滞住了,这任务……
发声的是谁,叫他陈天师,是清楚他会捉鬼吗。
有什么用呢,他在这个背景下似乎发挥不出道术。因为他并没有在哪个村民身上感受到怨气。
可音频里的人却说,村子里的人集体怨气太重,会把鬼门冲开。
鬼门在哪?
门冲开会怎样?他又要怎么阻止这件事发生?
陈子轻四处张望,任务没出来前,他听着知了的叫声,只觉得是夏天的声音,这会儿听着就烦了,连不出声的梁铮都让他烦。
从任务后半句来看,鬼门开了,村子就死绝了的样子。
陈子轻忽地想起原剧情梗概,夏至村里满地尸体的结局,那是不是说……
投放板的音频
陈子轻赶紧凝神望去。
【这个村子历代被怨气缠绕,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身
上都有怨气,都很重,一直积累,每一百年的某个时辰,集体怨气到达一个总数值,鬼门关就会打开。
明年又是一个百年,还请陈天师化解村民们的怨气,否则一旦鬼门大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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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每个看读者猜想的都是梗概里那场灭村事件的凶手。
“南星,你发什么愣,我叫你几回了你都没反应。”梁铮起身,“真累成这样还过什么日子,干脆让你小叔子自生自灭算了。”
陈子轻心不在焉地迈开脚步。
胳膊被拉住了,那手掌干燥烫人,他甩了下,回头说:“寡夫门前是非多,梁铮,你别跟我走太近,会被人说闲话。”
梁铮眉眼肆意飞扬:“我不在乎。”
“我在乎。”陈子轻抿嘴。
梁铮扫了眼他抿出来的酒窝,抄起地上的扁担走了。
.
陈子轻下午上班频频晃神,宁向致又要下乡给人打针,他这次带陈子轻去了。
过河的时候,宁向致眼睁睁看着他没走木桥,而是往河里走。
水冲进他的布鞋里,他才骤然清明,脱掉湿哒哒的布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岸上。
陈子轻抬头发现宁向致就在岸边,脱口而出一句:“向致哥,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子?”
宁向致斯斯文文地反问:“我是你什么人,你要我提醒你?”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
宁向致若有所思,这个寡夫之前不会对他翻白眼,是把他当自己男人了。
陈子轻把湿裤腿卷起来,露出白到发腻的小腿。
宁向致扫视四周,这边没人,寡夫迫不及待的诱|惑他了。他背着药箱走近:“南星,差不多可以了,我对你,”
陈子轻搓搓脚丫子,把手拿到鼻子前面闻了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让你快点,我们要赶路。”宁向致顿时没了其他心思。
他们一人这趟出诊顺道参加了个庙会,周边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放下农活拖家带口的过来了,每个村长凑一起操办祭祀事宜。
每个大人轮流祭拜上香,所求各有不同,但下庙村有村规,大家求的是一样的内容。
他们求的是——多子多福,子孙繁衍。
陈子轻也被叫去祭拜了。
一婶偷了不少贡品,还给他一块白色带小芝麻的糕,他摇头说不吃。
庙会结束后,下庙村每家的家主去祠堂烧香。梁津川不露面,陈子轻代他前去。
余光瞥到某个排位的时候,陈子轻心里一动,然后就感觉那个排位老是吸引他的注意,他就想可能带音频和文字发布任务的,应该就是那个排位的主人。
估计是哪一代的村长。
陈子轻怀疑他触发任务到庙会,再到进祠堂,这一波波是连着的。
只要他触到一个节点,剩下的都会自动解开。
他眯眼
瞅瞅排位,瞅瞅现任村长,同是村长,现在这个多少都该知道点什么吧。
……
烧完香,陈子轻没跟大部队离开,他留下来找村长套话。
村长让陈子轻把祠堂的地扫一下,自个儿拿着抹布去挨个擦排位,他说梁家村曾经发生过可怕的灾难,从上千户那样的大家族变成不到十户。
“我们都是那几户的后代,不容易啊。”村长边擦边长叹,“我们要感谢祖先啊。”
陈子轻扫着地,村长口中的灾难印证了他的任务。
灾难,鬼门开。
这两件事,一般人想不到一起去,只会猜是自然灾害。
陈子轻发出惊讶的声音:“灾难?我嫁来下庙村半年了,都没听说过呢。”
“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村长重重地哼了声,“要不是你问为什么大家求的都是子孙繁衍,我怎么话赶话赶到这上头。”
陈子轻立马正色:“村长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你的为人我是信的,说了也没事,村里不是没人知道,只是没什么唠嗑的点,所以就不往外唠了。”村长到祠堂外面啐口痰,拿鞋底蹭掉进来。
“那是什么样的灾难呀?”陈子轻好奇地问。
“什么样的灾难,”村长陷入回忆,“传说一百年前啊……”
“那时候我肯定是不在的,”村长很快抽离出来,“我是通过上一任村长留下的书跟图画上面的记载知道的,没说具体是哪种灾难,就是人口大减少。”
陈子轻说他想看书和图画。
村长黑了脸:“平时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孩子的好奇心这么大!”
陈子轻求村长给他瞧瞧,他长得讨喜,跟一招财猫似的,又是村里儿媳的表率,有相当重的分量。
村长只被他恳求了一小会就领他回家,找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陈子轻小心翻看泛黄陈旧的纸本,里面都是些抽象的东西,他别说参透,看都看不懂。
不过阿飘的常见形态他是能看得出来的,图上有很多阿飘,它们有的胖有的瘦,有的高有的矮。
“封建迷信了是不,这个无所谓,关键是什么你晓得吧,关键是告诉我们要忆苦思甜,就是大家好好的,什么修养生息,好好的发展嘛。”
村长说着说着就拿出了开会的架势和腔调,陈子轻没打断,安静地听着。
然后就被村长轰走了。
.
陈子轻踩着夕阳在村子外围晃动,碰到哪个村民,无论男女老少,他都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
还是没在谁身上搜查到怨气。
任务上说的是,每百年,在一个特定的时辰,下庙村人的集体怨气到达总数值,鬼门关就会开。
总数值是多少?
陈子轻的念头走到这的霎那间,村子上方就凭空出现了两组数字。
800:6900。
两组数字并排,中间隔的是冒号
。
陈子轻第一想法是,前一组数字是下庙村的怨气总数值,后一组数字是打开鬼门关需要的怨气值。
仔细一想,就反过来了。
因为任务要他降低村民的怨气值,说明那数字已经很高了。
下一刻,对应的数字。
还真是他后来猜的那个答案。
陈子轻盯着两组数字,也就是说,只要在每百年的某个时期某个时辰,下庙村的集体怨气值到了800或者以上,鬼门关就会被冲开。
门里的鬼就会把所有村民带走。
陈子轻揉了揉盯数字盯了有点酸痛的眼睛,这个阳光明媚民风简单的村子,竟有如此大的怨气。
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心里头有多少怨念啊……
陈子轻随手摘了一把枣吃,他不可能挨家挨户挨个管,只能找怨气重的做任务,那样才减得快。
可他根本感觉不出村民们的怨气,哪知道谁怨气重,谁怨气轻啊。
左后方有脚步声走近,伴随一股稻子的清香,一个中年人挑着稻子过来,汗流浃背地喊:“南星,梁老三家的枣子不甜,你到我家摘去,我家的是大肚枣,圆滚滚胖乎乎,又甜又脆——”
“不用……”陈子轻扭头,后面的话瞬间就没了。他瞪着中年人的头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中年人一头雾水:“咋了?虫子掉上面了?”他粗声,“没事儿,自己会爬走的。”
陈子轻恍恍惚惚地摇头,他目送中年人离去,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中年人的头顶有一块颜色,介于深灰和黑色之间,那颜色不属于哪个背景,很突兀的待着。
陈子轻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跑起来。
都有颜色,他见到的每个村民头顶都多了颜色,没有红橙黄绿青蓝紫这样的花色,只有黑色调不断稀释。
黑的时候就完全看不清楚,光线都能挡住了。
淡的时候有点像是透明的,有些小孩子的头顶就是接近透明色。
而且色块也有大小的区分,大部分是一点点大,个别则仿佛是头上盖着一团大乌云。
陈子轻明白了,颜色跟大小代表怨气高低。
他一转脸就看见一婶挑着粪桶从菜地回来,头顶的颜色像黑墨水一样深。
陈子轻站在原地,看着一婶离他越来越近,一阵突如其来的鬼气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就要咬破舌尖在手上画符。
“南星,你不趁这个点把菜地的菜浇了,在这干什么?”一婶带着一身臭味过来。
陈子轻的注意力不在一婶粪桶跟衣服上沾的粪臭味上面,他的注意力在她身后的——吊死鬼上。
是个男鬼,青黑脸,舌头伸出来吊在外面,脑袋低垂,脖子上勒着一根布带,一只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抓着布带提起来拉直,做出上吊的动作。
陈子轻的的视线在挑着粪桶站在上风头的一婶,
跟她身后的吊死鬼身上来回游走了几趟,艰涩地吞了口唾沫。
“一婶,你……”
陈子轻刚出声就戛然而止,他的视野里,梁铮和几个男的挑着稻子有说有笑地走上小土坡。
几人的头顶色块深浅不一,梁铮的颜色是最深的,而且面积还大。
他们的身后各有一只水鬼。
长毛长手长脚,绿眼睛,蛇皮样的全身湿透,不停的滴着水。
陈子轻后退几步,眼角瞥见一户人家对着他的方位大开院门,那家人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已经在院子里吃上了。
稀饭配腌萝卜,大人吃得很满足,小孩不好好坐着,东倒西歪的拿着一个咸鸭蛋,在用筷子挑着吃,蛋黄流到了黑乎乎的手上,被他舔掉。
是温馨的一家人。
然而那一家六口,三代人背后都有一只无头鬼,脖子上有个齐整的切口,头在手上拎着。
陈子轻走神的功夫,梁铮几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那几个水鬼没有看他一眼,都在盯着身前人。
他往前看,往周围看,只要是进到他视线范围内的村民,他都能在对方身后发现一个鬼。
头顶颜色不那么重的,身后的鬼就不那么清晰,只有个鬼影。
太阳都落山了,陈子轻的鬓角却被汗浸湿,发丝上沾着亮晶晶的水光,下庙村有这么鬼,他竟然毫无察觉,捉鬼驱鬼的法术成了摆设,在这里无效。
所以是,
村里人早就已经被各个鬼盯上了,没下手是时间没到。
这需要他们的集体怨气冲开鬼门关,不然鬼就算杀了人,也没办法把鬼魂拖走。
鬼挑中村民,等鬼门开。
陈子轻掉头就往家跑,他要去看看梁津川头顶的颜色是什么色块,什么大小,身后站着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