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时成亲遵循古礼,“六礼为聘”。
“六礼”即为“纳采”求婚、“问名”问姓名八字、“纳吉”合八字定吉凶、“纳征”送聘礼、“请期”定婚期、“亲迎”成亲。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甩手新郎官,前面五个步骤都是双方父母定了,他们只需要等到迎亲那一日。
杨暕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笑道:“我本来准备陪同你们一同去迎亲,给你们帮衬帮衬。谁知道你俩居然同时迎亲?”
李世民指李玄霸,李玄霸指李玄霸,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二表兄去帮他。”
杨暕捧腹大笑:“了解你们的人知道你们是想让对方好,不了解的还以为你们嫌弃我这个太子呢。”
李世民打趣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真的嫌弃你长得太英俊,抢了我这个新郎的风头。”
李玄霸打量了二表兄虽然消瘦颓废但美貌不减的脸,认真点头:“二哥说得对。”
杨暕笑得更厉害,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伸出两只手拍着两位表弟的肩膀:“好吧,为了不让你们二人风头被抢,我就在唐国公府等你们。”
李玄霸犹豫了一瞬,道:“要不……要不二表兄来帮我吧。如果丈人家要考我射箭什么的,我肯定需要外援。”
李世民道:“说得对,二表兄去帮阿玄。”
杨暕微笑。
他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心意。两人这样说,是对他表示不在乎皇帝对他的冷落和忌惮。
这两个表弟,在自己与皇位无缘的时候与自己很亲近,在自己权势如日中天时故意疏远,当自己即将滑入深渊时却又毫不忌讳地仍旧与自己交好。
他这一世,在兄弟缘分上肯定是超出常人远矣。
“我在唐国公府等你们。”杨暕难得一次对两位表弟露出身为兄长的成熟表情,“东西突厥都派人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没有我镇场子,我怕父皇会疑心。”
那皇帝就不会对你起更多的疑心吗?还是已经无所谓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将疑问藏在心中,接受了杨暕的好意。
见到杨暕时,两人本来劝说杨暕不要冲动。杨广好脸面,他已经有了杀兄弟的名声,只要杨暕一直忍耐,他只会磋磨杨暕,不会在杨暕没有过错的时候背负杀子之名。
但杨暕只是笑而不语。
两人便不再多劝。
临到天下大变之时,杨暕无论是自保还是为了保住大隋,奋力一搏或许都是唯一能做的事。
李玄霸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的二表兄不是历史中那个连死的时候都稀里糊涂的漂亮瓶。
二表兄有名师教导,有贤才陪伴,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大隋太子,在民间和朝中声望已经不输已故的长兄。
所以这样的人,他的心志也一定很坚定。
虽然与杨暕交好可能会在杨广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他们二人的计划,但不提李世民,就是心思深沉如李玄霸,也不是纯粹以利益处事的人。
杨暕对他们好,他们便对杨暕好。
少年时若不识得“情和义”,岂不白白当一次少年郎。
李世民和李玄霸顶着父母长辈担忧的神情,顶着其他宾客探究的眼神,与太子杨暕谈笑风生,然后骑上骏马,各自迎亲而去。
李世民上马前还在笑话长孙无忌:“二表兄,有空来张掖,我请你喝羊奶酒。长孙四郎来了太原,没等到我和他妹妹成亲又匆匆回去,气得都快哭了。我们到时一起好好嘲笑他。”
李玄霸无语:“你娶长孙四郎的妹妹,居然还嘲笑他?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李世民和杨暕皆大笑,李玄霸苦笑摇头。
杨暕站在原地,目送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去。
待看不到两人背影后,杨暕才对李渊道:“唐国公,不用担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叨扰。”
李渊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忙道:“太子何出此言?以后也请太子多多照顾臣的两位犬子。”
杨暕微笑,他与李渊一起进府等候李世民、李玄霸回来,老弱的护卫与他同行。
宾客们纷纷在心中叹息。
堂堂太子,此次出行的护卫竟然皆是老弱之人,只有一位年轻文吏看着像个真正的太子属官。
瘐俭配着长剑跟在杨暕身后,任由周围人打量,目不斜视,坚定不移地跟随在太子杨暕身侧。
……
唐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成亲,仪仗吹吹打打穿城而过,分成两路迎接新娘。
宗罗睺和罗士信已经回来。罗士信的父母仍旧不想离开家乡。见老人倔强,罗士信只能留下钱财和地图,让他们见势不妙就躲进郡城。
回来后,宗罗睺陪同李世民迎亲,罗士信被李智云拉着一同帮李玄霸迎亲。
李建成留在唐国公府帮李渊招呼宾客,李元吉则在李世民的迎亲队伍里。
杨暕的到来转移了一点李玄霸心中对新婚的紧张。当骑马走在迎亲的路上时,李玄霸终于又紧张起来。
乐声嘈杂,人声鼎沸。
路旁老百姓都在翘首踮脚看着这长长的迎亲队伍拍手欢笑。
李玄霸却像是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什么,声音和景象在他的视野中都变得模糊。
这一路上好像很长,长得他把与宇文珠相识相遇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不说,还又回忆了一遍前世的家庭。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梦过前世的事,仿佛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唐的李三郎君。
现在想起前世的家人,李玄霸恍若隔世……嗯,是已经隔了一世了。
这一路又好像很短。
李玄霸还在神思恍惚中,李智云就大喊道:“停停停,三兄!到了!”
李玄霸回过神,竟已经到了宇文家在太原新置办的宅院门前。
老师和丈人面容慈祥地看着自己,对自己微笑。
李玄霸昏呼呼地下马,昏呼呼地被人簇拥着上前,仿佛木偶般一板一眼地按照迎亲流程,一步一步走到了后院。
他念了催妆诗,又给了催妆钱。
宇文珠以团扇掩面,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门。
“三兄,你怎么又发呆了?”李智云无奈道,“你高兴傻了吗?”
李智云的声音超大,引得周围人纷纷大笑。
宇文弼笑着摇摇头。自己这弟子平时都很机灵,见到了珠儿就喜欢发呆犯傻。
不过这对珠儿来说是好事啊。
李玄霸从宇文珠过分盛装的打扮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继续背着要说的词。
宇文珠弯腰一笑,扇子差点没遮住脸。
她对李玄霸伸出手:“好了,别傻了。”
宇文珠的声音响起时,蒙在李玄霸心头那层雾突然散去。
无论是周围人还是周围的声音都重新入了眼入了耳,不真实的梦境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李玄霸的神思清明,对宇文珠伸出手。
李智云在背后怪叫:“牵什么手!三兄快上!把三嫂背上马车!”
李智云一怪叫,陪同李玄霸来迎亲的李氏宗族子弟和宇文家的子弟都纷纷起哄。
李玄霸蹲下来:“来。”
宇文珠哭笑不得:“你和他们胡闹什么?”
李玄霸转头笑道:“没办法,我抱不动你,只能背了。”
宇文珠气恼道:“你这是嘲笑我重?”
李玄霸眨巴着眼睛道:“是我自认很弱,你知道的,我连强弓都拉不开。”
宇文珠一愣,被李玄霸逗得笑得枝乱颤。
她在母亲无奈的摇头下趴在了李玄霸背上,一只手勾着李玄霸的脖子,一只手继续握着遮住脸的团扇。
李玄霸虽然拉不开强弓,但也是个正常力气的少年人,背一位体态匀称的同龄女子没有问题。
他稳稳将宇文珠背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宇文珠的体温透过两人厚重的华服传递到李玄霸背上。
五月炎热,李玄霸和宇文珠的汗珠混在了一起,让两人的脸颊更加绯红。
宇文珠凑在李玄霸耳边小声道:“你回太原后为何不来见我?我好想你。”
李玄霸耳根绯红,道:“我和二哥试图翻墙来找你和嫂嫂,都被丈人揍了。”
宇文珠愕然:“有这事?”
李玄霸道:“丈人没告诉你?”
宇文珠咬牙切齿:“没有。”
李玄霸道:“我们还打算用寒钩和乌镝送信,宇文老师说要效仿长孙老师来个一箭双雕。丈人倒是说可以,但他也被宇文老师揍了。”
宇文珠失笑:“我记得有一日父亲嘴角乌青,难道是那一日被祖父揍了?”
李玄霸道:“可能是吧。”
宇文珠道:“以前祖父恨不得我与你多见面,现在怎么能这样?连寒钩和乌镝都不能来送信,让我平白忐忑。”
李玄霸道:“就是。”
宇文弼:“咳咳。”
李玄霸和宇文珠立刻闭嘴。
他们二人心虚地往侧后方瞟了一眼宇文弼。老师/祖父什么时候到身边了?
宇文弼无奈:“定下婚期后,婚前不可见面,这是常识!”
李玄霸和宇文珠缩了缩脑袋。
宇文弼:“……”怎么刚成亲,这两人就如此有默契了?
他心里酸酸的。
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还是嫁出去了。
看着孙女上了婚车,宇文弼转头想向儿子诉苦。
而嫁女儿的儿子正在傻笑,看着十分高兴的模样。
宇文弼:“……”
他手痒了。谁家嫁女儿还笑着啊!
宇文弼深呼一口气,暗自憋闷。
他的老妻见状,差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