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点点头,双手轻握,十分乖巧。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城。
七十年代的大街上,没有多少商贩,见到的也多是大爷大妈拉着东西,当时有一条规定,只允许孤寡、残疾老人摆摊。
大部分人则去城里的供销社买些生活用品,街上的人并不少,大多穿着灰色或蓝色的衣服,脸上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因为他们心里有希望,心中有目标,看得见未来的方向,坚定的相信,赤手空拳也能打下一片浩瀚蓝天!
越往前走,路越宽广,拐过几个弯后,一座工厂映入眼帘。
大门旁边,是一座小小的保安亭,亭子里,门卫大爷正在看报纸。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样一座大厂,每天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
“刘大爷。”李长洲跟他打招呼。
严肃的老头瞬间变了张脸,笑眯眯道:“是你小子啊。”
至于他身侧的白皎,在李长洲担保之后,也放行了。
这是城里最大的工厂,职工足有上千人,道路两边栽种着遮阴绿树,十分平坦,两边甚至还有一些小商店,无论是这时候还是后来,工厂都可以称之为一个小社会,此时不止有职工宿舍,还有职工子弟小学。
扯远了,白皎边走边听他介绍,不过他们这次的目的可不是吴红军家里。
虽说一家人早就分了房子,但是筒子楼有些挤,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便将她领到两人合住的职工宿舍。
李长洲敲了敲门:“吴大哥。”
里面的人早已等候多时,打开门,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走出来,身姿挺拔,更准确说,是僵硬,都称得上同手同脚了。
“长洲,这位是……”吴红军眼里犹有不可置信,看身段看打扮,明显就是个女人,而且,她露在外面的双手,白皙修长,像是白玉雕琢似的。
太年轻了。
吴红军一颗心直直往下坠,端着茶杯送上来,说是治病的大夫,他打心底里敲起小鼓。
他们关上了门,避免人多眼杂,屋子里十分整洁,白皎低垂眼睫,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李长洲介绍时,她已经摘下身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娇靥,面若桃花,眸如点星,生得实在漂亮,仅仅只是露出一张脸,便像星火将整间屋子都点亮了。
吴红军不禁涨红了脸,讶异地问出声来:“这是白大夫?”
很显然,吴红军看到她这样的年轻漂亮女大夫,不敢相信。
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讪讪道:“快到饭点了,你们一路来风尘仆仆,我先请你们吃饭。”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病治不好。
李长洲正要解释,白皎出声阻拦:“李大哥,让我来说吧。”
嗓音细声细语,柔软的唇瓣微微抿紧,她是医生,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对方周正的脸上,吴红军是国字脸,浓眉大眼,是这个时代最欣赏的
面容。
听说他是因为救人导致身体受损,白皎不由心生敬佩,但她这么做,其实也是有深意。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病症是回出现在脸上的,她一眼看出对方是个病人,不止因为不孕不育。
“吴大哥,我称呼您一句吴大哥,我确实年纪轻轻,但是,我的医术您没尝试过,如何就能盖棺定论?”
吴红军见她一改之前的沉默,说起话更是有理有据,虽然还是不信,却也升起一丝信服。
“如果您相信我,可以让我试试,到时如果我把病症全都说对了,您再考虑要不要让我来治。”白皎轻声细语地提出解决方法。
“好。”吴红军也不是那种怯懦的人,当即拍板。
双人宿舍开着一扇玻璃窗,窗外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轻巧又明媚。
白皎从男人脉搏上移开,又让他做了几个动作,幽幽道:“七八年前,你在冬天跳湖落下了寒症。”
吴红军听见这话,脸上泛出些许笑意,这事儿当时谁不知道啊。
却不想,白皎继续道:“本来以当时的条件,是能治疗的,但是你那段时间吃了一个方子,里面还有一味药,破坏了你的身体,导致你不孕不育。
见对方呆怔,白皎指出他的脸上,有点点红斑,那是药物导致气血瘀滞,血脉不通的副作用。
李长洲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但看他大哥的表情,白皎竟是全说对了。
吴红军定定坐在凳子上,那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一段往事,确实如白皎所说,跳河只是诱因,更重要的是,他当时的外婆,打算让他小姨嫁进来。
他母亲去世多年,只留下他和妹妹,父亲伤心过度,不愿再娶,没想到十几年后,外婆突然提起这事儿。
哪知道人心隔肚皮,小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父亲为了一双儿女,答应就算结婚,也不会再生。
她不甘心只当一个后妈,连自己的孩子都生不了,便故意找人拿了药,这事太拙劣,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他父亲看出来。
但那为时已晚。
听到白皎说出来,他心乱如麻,可很快,便拨乱反正,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希望!
也许,她真的能救自己!
“白、白医生,我的病还有得治吗?”比起刚才,他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态度无比恭敬。
房间里一阵沉默。
吴红军只觉自己就像是法庭上等待裁决的罪犯,又像是热汤里炖煮的食材,煎熬无比。
“有救。”
他震惊地仰起头,近乎仰视地看向对方,略显轻浮的容貌此时再也不成问题,只这一句话,便让他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救了自己,也救了吴家的未来。
白皎沉吟片刻后,说道:“我需要时间准备一些药材,毕竟你身体里的淤血,已经有七八年之久。”
“还要辅
以针灸。”
她说着展开随身携带的针灸包,里面各种长度的银针排列整齐,这是白老爷子费尽千辛万苦才留下的白家祖传银针,转赠给白皎后,她从不离身,每日都会消毒清洁。
齐刷刷的银针在阳光下,炸开刺眼的微光,看起来十分渗人。
吴红军却不怕,一脸坚定地说:ap;ap;ldquo;行,都行,我全听您的。医生你要什么药材也可以找我,我姑姑是县医院的主任,我帮您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白皎摇头婉拒:“药材还好,现在也不需要,我要先为你施针,施针后第五天,你才能开始吃药。”
话音刚落,厂里的下班电铃忽然响了起来,紧跟着一阵咕噜声,是李长洲,他笑了下:“诶呦,你看我这不争气的肚子。”
吴红军听着立刻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时候正是饭点,厂里也下班了,要不我们先吃饭。”
他再急切,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
吴红军:“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
“还是在厂里吧。”白皎婉言拒绝,“随便弄点儿什么就行,我出去不太适合。”
“那怎么行!”吴红军有个副厂长爸爸,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耳濡目染了父亲的为人处世,他拍着胸口打包票:“我拿着饭盒出去,白医生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
吴红军手里拎着一个铁网,里面装着四个饭盒,在桌子上打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酱红色炖得烂乎乎的红烧肉,青椒炒蛋,另一个盒子装着溜肉段和锅包肉,第三个,是满满当当的鱼丸紫菜豆腐汤,最后是一盒是米饭,压得瓷实,晶莹剔透。
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
红烧肉是食堂的饭菜,他先去了国营饭店打了两菜一汤觉得不太够,听说食堂今天有红烧肉,又挤了进去。
满满当当的饭盒惹得不少人惊奇,倒是有大嘴巴的从保安亭里刘大爷嘴里得知,今儿个李长洲领了人来。
于是便调侃他:“这是家里来了娇客啊?”
吴红军霎时涨红了脸,他不愿将私事外传,尤其是这样的事,便解释道:“是我表妹,她难得来一趟。”
“师傅,给我称点红烧肉,要大份。”说着递过去饭票。
“好嘞!”
大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打进饭盒里,果冻似的莹润颤动,周围本就饥肠辘辘的职工看得眼睛都红了,霎时忘了刚才的话题。
不少人看得咋舌,心道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厂里的大师傅几十年的老手艺,就是卖得忒贵,平常人家根本就吃不起!
可谁让这小子是副厂长儿子。
人家自己也有本事,父子俩挣钱又没人花,手头可不就松了。
吴红军打了饭回来,没说这插曲。
屋子里除了饭盒,还有一些瓷碗,基本没用过,饭点食堂人山人海,瓷碗掉了啪叽一声,可不就碎了。
多浪费。
吴红军吃饭时,下意识
注意到白皎,见她小口小口地吃饭,姿态优雅,与生俱来的气质,比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外国贵族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