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今天情况混乱,让这位北臷君侯找到了一点机会,可以去周围探探情况。
侍卫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却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这个男人从外貌到装束都与大夏人存在明显的区别,他身上涂抹着药水绘制的奇异花纹,耳上挂着色彩艳丽的羽毛饰物,手臂上则缠着一道银色的蛇头臂钏,侍卫本来以为那只是银子做的首饰,有一回却碰巧看见蛇头正往外吐信。
北臷男人给了侍卫一个冷淡凛冽的眼神,随后站起身,悄悄离开侧殿,往灯火昏暗处行去。
他并不在乎王贵人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在乎孙侞近,之所以保护这些人,也只是为了北臷的利益考虑,当然不会事事听从那位丞相大人的调遣。
不过出来找刺客这件事倒不完全是借口,北臷男子确实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让孙侞近如此不安。
在本来的计划中,此刻皇帝应该已经遇刺身亡,而宫城、禁军还有龙虎营都会落在孙侞近的掌控之中,之后他可以从容为皇帝发丧,并拥护王贵人的某个孩子登基,借机掌控朝政大权,并与北臷重议合约。
可现在的情况却明显已经脱离了孙侞近的掌控,让这位北臷君侯也开始焦躁了起来。
他回忆着在家里时学过的那些潜伏的本事,耐心寻找着可疑人士的动静。
当今天子喜好奢华,皇城内宫人一向极多,但或许是因为今日氛围不对,许多宫人都早早躲了起来,不再外出行动,地上甚至残留着没有被即使打扫干净的落叶,愈发显出一种颓唐凄惶的氛围。
北臷男子信步踩在那些落叶上,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也越来越静谧,就在此时,一直盘在主人手臂上充当挂件的银蛇忽然动了起来,它睁着一双红宝石般的竖瞳,向着某个方向吐出了红色的蛇信。
蛇头向左转,北臷男子亦向左转,同时抬手发出一串幽绿色的细针。
细针飞到一半,针身上忽然燃起幽绿诡异的磷火。
针会燃烧,因为上面淬了北臷的尸毒,一旦与人皮肤接触,毒素就会渗入血液中,迅速流变全身。
北臷男子其实早就发现周围情况不大对劲,却只是假做不知,放松敌人戒备。
飞针出手瞬间,他的面上已经露出了阴冷的笑,做好了聆听敌人惨叫的准备。
然而出乎北臷男子预料的是,针上磷火只亮了短短一瞬,就重新黯淡了下来。
夜色中凝出一柄漂亮的折扇,扇子正面绘制着正在变戏法的骷髅人,反面绘制着正在花园内追逐嬉戏的宫装丽人。色彩鲜艳,笔触细腻,一下子就吸引了北臷男子的注意力。。
折扇一开一合,扇出的风轻轻松松地熄灭了针上的磷火,下一刻,所有飞针瞬间消失,折扇也一同消失了踪影。
北臷男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碰巧遇见的,是一个完全不应该在宫城中出现的高手。
危急关头,他面上泛起一片青色,同时咬破舌尖,往前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躯体立刻飞快往后倒掠了出去。
折扇再度出现,急速飞旋出去,想拦住北臷男子的脚步,可他身法忽然间变得迅捷无伦,比夜风更加轻盈迅捷,以毫厘之差,堪堪避开了折扇的追击。
折扇的主人凝眉沉思——其实只要将时间拖到北臷男子秘术失效,自己就能轻松追上对方,并取了这位北臷人的性命,然而对方逃窜的方向正是孙侞近所在之地,折扇的主人并不想与丞相麾下高手大打出手。
就在她犹豫着要放弃的刹那,忽然看见远去的人影剧烈颤抖了一下,人影的头颅圆球般离开脖颈,伴着一道喷溅出来的血水,同时飞向半空。
——悬在半空琵琶线犹如利刃,直接割断了他的皮肉与骨头。
外号“吹烛扇”的谢得意一扬手,收回自己的扇子,扬声:“来人可是宁待诏?”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连琵琶线也不见了,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瓦肆中迷惑人耳目的虚假戏法。
谢得意耸耸肩,身形一闪,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本来她今天就并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接到老友应律声的消息,随便跑到宫城中瞧瞧热闹,顺便为孙侞近添一点堵。
*
唐如化正带着人搜寻宫城。
不久前,四个指挥使齐齐呕血,彻底失去了工作能力,这件事严重影响了瞻天、裂地、捧日、穿月四支禁军的军心,让唐如化大为不安——虽然指挥使是他们的人,但底下的中层将官,还有寻常士卒,许多都还心向皇室,了解真相后,未必愿意继续随自己一块犯上作乱。
各种事情千头万绪,混乱不堪。
唐如化在心里叹息,他并不觉得眼下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不过仔细想想,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孙侞近的决定。
皇帝的儿女们日渐长成,而皇帝本人却慢慢变老,一天比一天更加多疑易怒,给臣子带来巨大的压力。
若说五六年前,皇帝对孙侞近堪称言听计从,近年来就已经显出了疏远之态,似乎是觉得丞相一党办事不利。
还有宫城之中,郑贵人一直颇得圣心,她与孙侞近并非一条船上的人,长女殷十四如今又已经年满十六岁,可以与兄姊一争。
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些下手。
孙侞近本就觉得情况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加上皇帝最近又发现了他跟各个指挥使私下间的联系,终于按耐不住,打算顺水推舟,刺杀天子,然后再挑一个好控制的傀儡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