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袁县丞想要借六扇门之力打击自拙帮,不管是与陈主簿结盟,还是让后者联系‘朱蛾’,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安排好的事情,所以他必然早有筹谋。
“想要成功实施这个计划,就要想法子将韩县令、我还有杨捕头聚集在一起,而我们三人会出现在一处,则是因为耿遂安耿掌柜突然身故。”
燕雪客:“不错。”
朝轻岫:“如此想来,袁县丞对当日河上的意外多半心中有数。此事之所以会发生,只是一个带人入局的引子罢了。”
耿遂安之案原本被认定是意外,没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只是因为牵扯到三个帮派,才会通知花鸟使过来。
而且也正因为是意外,所以纵使消息传扬出去,也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戒心。袁中阳认得朝轻岫,也很忌惮她的能力,担心她生疑,所以在最开始才将事情进行了一定的包装。
站在袁中阳的视角上看,是奉乡城那边有一个大掌柜身份暴露,孙相准备斩草除根,袁中阳干脆借此机会,给朝轻岫设一个局。
开头一如袁中阳计划的那样,朝轻岫知道耿遂安落水后,果然亲自前往奉乡城,准备向不二斋致歉。
然而朝轻岫观察力出色,之前还侦破了绿波庄之案,那么等她见到尸体,就有极大的可能从尸身上残留的种种痕迹判断出,耿遂安其实是死于谋杀。
如此一来,这个案件就会归于郜方府处理,韩思合自会因此牵扯进来。
最外层的意外引来了朝轻岫与花鸟使,第二层的谋杀则引来了韩思合,第二层的真相还是由第一层的人物发现的——将所需的角色分两次拉入局,这样的安排,简直可以称一句高明。
到了这里,所有棋子便已经各就各位,一场精心策划的案件在涌流湾悄然拉开了帷幕。
燕雪客想起自己在卷宗中看到的一个细节,霎那间醍醐灌顶:“所以那个船夫才会等到朝帮主上门后才逃走。”
早一点逃走,就等于在开头就暴露耿遂安之死另有内情,案子会直接交给韩思合。
考虑到韩思合一直深知朝轻岫的能力,加上谋害耿遂安的人是不二斋自家的船夫,明面并不牵扯其它帮会,这位郜方府县令未必会联络花鸟使处理,无法起到袁中阳希望中的借力打力效果。
不过船夫也不能逃得太晚——依朝轻岫的本事,只要有机会进门,就一定能接触到尸体,只要接触到尸体,就必然能看出尸体存在问题,若是船夫拖得太晚,说不得就得被当场捉拿下狱。
燕雪客回忆着卷宗上的记录,那个船夫一听到朝帮主到来的消息就闪人,明显是对朝轻岫的破案水平很有信心,当然这同时也是对奉乡城内其他调查人员的破案水平有信心,觉得只要朝轻岫不来,一般人应该瞧不出问题在哪……
考虑到朝轻岫的名声此前一直没有大范围传播,那位船夫是从谁那边知道的内情,就很值得深思。
当时未必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谁都没想明
白其中的含义。
——除了朝轻岫本人。
朝轻岫闻言,倒是额外打量了燕雪客一眼。
燕雪客觉得这一眼是在夸奖自己反应敏锐——能在朝帮主反应过来之后的一个月内反应过来,他确实也算敏锐了。
如果燕雪客是现代人,还可能会用自己现在的照片,做一个“反应速度已经超过了全六扇门90%的同僚”的表情包。
至于袁中阳,他虽然失败,不过作为高低能跟朝轻岫下上一局棋的人,也有了不得的地方。
燕雪客觉得,倘若袁中阳算计的人不是朝轻岫,此人的谋划说不定已然成功。
仔细想想,燕雪客觉得袁中阳也甚是不容易,此人之前潜伏在郜方府中,平日里必然做小伏低,给足自拙帮方便。就像当日受邀来涌流湾时,也是忙不迭地派人给朝轻岫送了消息,态度恭恭敬敬,尽一切可能降低后者的疑心。
奈何所有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等袁中阳决心展露出杀意的时候,他就离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燕雪客:“朝帮主……是在那个船夫逃走的时候,就怀疑到了袁县丞身上?”
他考虑过,倘若船夫只是因为意外才知道朝轻岫擅长破案,那么早在发现耿遂安之死牵扯到自拙帮时就该逃走,不必拖延到朝轻岫抵达奉乡城的那一刻才跑路。
朝轻岫垂下眉睫,微微一笑:“在船夫逃走时,我便知道此事将会如何布局。不过若单是怀疑,还要再早一些。”然后道,“燕大人或许不晓得,在下当日不小心得罪了孙相,纵然他老人家气量宽宏,手下人也难免会想法子替上司排忧解难。
“孙相门下自然高手如云,大可以派些高手来摘我人头。可惜在下冥顽不灵,绝不打算束手待毙,再加上郜方府位置偏远,为了避免平白折损手下精锐,不如借力打力来得方便。”
在朝轻岫发现袁中阳到处勾连本地势力的时候,就在估量这人取韩思合而代之的可能。
朝轻岫穿越前好歹也看过不少文艺作品,积攒了许多有关阴谋诡计的观影经验,她习惯了纵观全局,自然不会被袁中阳的示好糊弄过去。
明月之下,燕雪客望着周围的河水,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道思绪。
与袁中阳之事相比,曹鸣竹谋害黄为能一案的前因后果太过清楚明白,他一直没有深思,直到今日与朝轻岫见面详谈,脑海中才浮起了另一个念头——
朝轻岫此人目光如炬,燕雪客毫不怀疑,白天在满载重山中吃饭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春石”与陈霖天之间的问题。
那时朝轻岫隐而未发,自然是为了以袁中阳之道还治袁中阳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