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感觉自己此刻的境遇不大合理。
作为一个对自己生活没太大意见的人,朝轻岫从没想到,穿越机会居然能如此精准地落到自己的脑门上。
朝轻岫觉得,这不但有些浪费穿越名额,对她来说,还存在“需要在陌生环境里从头开始打工”的副作用。
就很悲催。
回顾往事,最开始仅仅是加班过度后的眼一闭一睁,朝轻岫就告别了现代社会,直接抵达了一个名叫大夏的架空朝代,根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当前世界的环境就像是普通古代,优点则是氛围宽松,不拘男女都能出门工作,甚至于成为官吏。
朝轻岫考虑过发挥自己多年来在应试考试上的经验,走科举路线,去朝廷里混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读书读书,自己首先需要有书。
而且即使解决了书籍问题,以朝轻岫现在的财力,也必然无法找到合适的学校入读。
一贫如洗的朝轻岫在心中默默划掉了这个需要大量前期投入还未必能够取得收益的计划。
“咕……”
思考也是会消耗能量的。
朝轻岫伸手摸了下干瘪的肚子,不大有精神地从稻草铺上爬起来,去外面排队领粥。
她穿的地方叫做郜方府,看气候应该是一座南边的城市,朝轻岫出现的时间比较巧,最近似乎是因为战事跟税收一类的原因,日前正好有流民陆陆续续往此地迁移,朝轻岫也就混在了流民的队伍里,接受了府中县令的安置,并且补办了户籍。
大夏人说话的口音与现代不同,最开始那些天,朝轻岫只是勉强能够听懂,同时依靠肢体语言跟旁人交流。
她有些担心,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周围人认为是“说话不流利但喜欢手舞足蹈的怪人”,然后凭一己之力拉低所有文艺作品内穿越者的印象分。
好在等到今日,朝轻岫已经逐渐能听懂大部分正常对话,当然也多亏周围流民群体同样需要交换情报。
那些人闲时经常谈天,比如聊聊可能是某种鸟类的山枭、近日时不时就下雨导致睡觉用的稻草一直回潮,还担心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一旦有人生病,其他人也会受到传染——最后那个话题不算杞人忧天,朝轻岫听说,城北处的流民棚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染了病。
至于城南这边的情况倒是还好,官府一直在想办法为流民安排合适的去处,身体强壮且略有余财的,经过登记后被授予了一些无人开垦的荒田,剩下那些,要么被官府带走,要么被缺乏人手的大户给带走充当临时帮工,目前还留在草棚内的,身体素质都相对堪忧。
朝轻岫的情况跟旁人不同,虽然穿越后她的身躯有所缩水,变成了自己十四五岁时的模样,不过因为身体健康,在古代条件下,也能被视作一位成年人,之所以没跟前面的人一块离开,主要是想多收集一下本地的情报,并借机熟悉大夏朝的言语风格。
经过五六天的慎重考虑,朝轻岫发现她其实不用太为自己的就业方向操心——目前能够上岗的职业也就那么一点,缺乏斟酌挑选大的余地。
今日负责看管此处的小吏过来通知,郜方府近郊处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因为春耕之故,要雇人帮忙收拾田地,包吃住,而且工钱可以日结。
朝轻岫喝完分配的稀粥后,洗干净碗,走过去等待雇主面试,可能是大环境的原因,自称刘家管事的人只是粗略一看,就爽快地同意了领人。
在管理的监督下,主雇双方立了雇佣的字据后,朝轻岫与其他四人一起都跟在刘家管事的骡子后头走了,坐在骡子上的那位管事是位快五十岁的女人,寻常农妇装扮,一张微胖的圆脸,时不时回头跟后面的人谈天,即使雇工们都讷讷的不大能给她回应,依旧热情地说了一路。
也多亏了对方的健谈,雇工们迅速知晓了中年管事本人叫做王和,早在十来年前,跟刘家两兄弟一起迁移到了施州郜方府,算是家里的老仆,刘家两个兄弟,做哥哥的常趁着时节合适,去外头贩货,前些日子照旧外出,据说今日晚些时候就会回家,而弟弟则更多待在家中,负责打理田地跟城中的产业。
骡背上的王和瞅了朝轻岫一眼,笑:“你倒不像是种田的人。”
其他雇工穿的都是精干的短衣,只有朝轻岫穿着长袖长裤,且样式也与旁人不同。
朝轻岫实话实说:“以前确实不大种。”
她上次动手种植农作物,还得追溯的小学时期的课外实践活动。
早知会有今日的境遇,朝轻岫觉得自己当年就该去读农科。
王和忽然叹了口气,安慰:“你莫担心,安定下来后,日子慢慢就会好些,大郎君还将院子隔了一块,借给个学生住,你去向那人打听打听,或许知道该怎么办呢。”
朝轻岫听了对方的话,猜到王和是将自己当做家道中落的读书人,于是笑了笑:“多谢提醒。”
她跟其他雇工一块被带到刘家,刘家的房子不错,虽然是农家风情,却十分干净整洁,院子正中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枝头上的花已经开了小半,微风吹拂,几片花瓣随之轻轻飘了下来。
王和左右瞧瞧,面上带出一些疑惑的神色,随后扬声朝一个面朝大门蹲着剥蒜的老头高声喊道:“老周,老周,怎么人都不在?”
那老头抬起脑袋,慢吞吞道:“谁喊我呢。”放下手中的活计,迈开大步向外走了两步,然后笑着做了个揖:“原来是王大姊回来了。”摇了摇头,跟她解释,“今日耕牛没借足,那些人就先散了,等明日再来。”
刘家有田,也有佃户,农忙时节,那些佃户得派了劳力来给主家帮工,如今耕牛没有到位,刘家也没叫人干等,就让佃户们先一步回家。
王和皱了下眉,道:“我带了人来,先去给二郎瞧瞧。”
老头:“二郎就在院子里,大姊且过去。”
被称为二郎的人是刘家两兄弟中的弟弟刘有才,朝轻岫看见他时,对方正穿着长袍,一副颇为斯文的模样。
刘有才笑道:“王娘子勤快,怪不得一早上都没见到你。”
王和拍手道:“我是白忙了一场,早知今日耕牛没到,明天再去雇人也使得。”
刘有才:“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
雇工已经到家,且是雇一天算一天的钱,现下也不好赶走再请,王和略略考虑一番,就将人通通打发去收拾田陇。
为了方便耕种,刘家在田边搭了座茅草屋,屋子里的地上铺着的是石头,走上去硌人脚疼,里面有许多架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样农家物什,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崭新的镰刀正靠着架子边放着。
那把镰刀的款式略显玲珑,王和没去拿,而是另外取了粗铁打的锹发给雇工。
这个时代的工具十分粗糙,木柄上还有毛刺,朝轻岫用稻草缠住手心,然后才握住铁锹的木柄。
一个叫于天济的雇工瞅朝轻岫一眼,点点头,随口感叹:“你果然不是个惯做农活的人。”
流民的身份复杂,而且来自不同的地方,当中夹杂了不少出身殷实人家的百姓,也正因此,其他人并未将朝轻岫有些生硬的口音以及略显不同的装束放在心中。
王和给朝轻岫派了个轻松的活计——在田埂旁边翻翻土,并且清理杂草。
在将锹尖铲进土里的那一刻,看着夹杂在土中的断裂草梗,朝轻岫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的确确是来到了一个与此前全然不同的世界。
雇工们劳作了一个多时辰,王和过来一趟,把一个叫做罗思宁的雇工给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