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净每默念一句执问,眉心殷红似血滴。
眼中一抹魔气浮现几分反噬着他。
他想不通....
该如何...该如何做....
无人告于他,该如何两全。
娘亲..父亲...孩儿该如何是好?
师傅....
师傅、找师傅。
佛子眉间思绪涌动,眸光死死隐忍,那握着佛珠的手动了动,他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有几分失了力的往禅院外跌撞走去。
师傅,师傅定能告诉他。
他该去找师傅。
*
慈济寺一处清净青松竹林内。
正中间屹立着一座竹屋,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风呼啸过竹叶声,若有若无的木鱼声,从竹屋传出。
悠远的木鱼声,附和着一道古老的诵经音。
两者缓缓结合在一起。
令听见之人瞬间抚平杂乱思绪,脑海中得以闲的几分清静,沉闷的木鱼声,一下一响,浑厚有力的诵经声,一句一明,充斥在整个竹林内蔓延开来。
有一道步态急促的玄白色身影踏入竹林。
才走几步,渐渐的,步伐亦步亦趋平缓了下来。
梵净思绪平静了几分,可眉间的殷红似血,拧眉依旧在,微微泛红丝的黑眸幽深,染上尘忧。
他行至竹屋前站定,垂眼间双掌合起,唤道:
“师傅。”
佛子语气暗含一丝丝低弱鼻音。
随着他话音落下,竹屋内的木鱼声诵经声缓缓停下,里面的人却并未曾出声,仿佛知晓佛子来意般默然不语。
“师傅”梵净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委屈,转瞬即逝,他微微抬眸,声音略低哑:
“弟子....弟子有罪。”
“....我不觉已心悦上那狐妖...难以自持...”
“师傅...”
“佛..与红尘...可有..两全之法..?”
佛子声音略颤,喉间如同被堵住般难受,他垂着头眼睫轻轻抖动,黑眸中浮起一丝迷蒙,汹涌浓郁的稠雾遮掩了眼前的景象,隐隐有无措之气微微失控。
竹屋里依旧良久沉默,两人一内一外寂静无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
久到梵净眉心一点殷红稠郁似魔,眼眸中的血红克制而隐忍,压抑着内心想疯狂咆哮的质问之言。
从竹屋内传来一道古老悠长的叹息声。
“汝是天生佛陀,成佛之路却注定坎坷,汝,今生,难以成佛罢。”
“为师,深感欣慰有汝之爱徒。”
那道古老梵音悠长,回荡,徘徊于佛子耳畔,字字句句都含着沉闷感情,似父似师,屋内的净禅大师面色复杂,那双看破世俗的慧眼划过一抹遗憾。
“师傅....”梵净眸光闪动,身形晃了晃。
净禅大师慈爱的目光看向竹门,穿过屏障,视线牢牢放在爱徒身上:
“你可还记得为师当年算的那一死劫。”
“弟子..记得..”
“阿弥陀佛,一百年前,为师重新于你算了一卦,卦象皆显示慈济寺,是以,你命中有两劫,此两劫紧紧相扣,若渡一劫,死劫仍难化于。”
“那一劫,便是情劫罢,情劫为死劫,死劫仍为死劫,若,情劫可渡,则死劫难渡,可若情劫不渡,死劫,则,化为乌有了罢。”
“师傅...”梵净敛住眼中思绪,情劫,是她,死劫,亦是她,情劫与死劫紧紧相扣...
可...佛与红尘又如何相扣得了?
净禅大师仿佛知晓爱徒的内心所想,他眼中的慈意更甚,心底长长喟叹一声,罢,天意如此。
“你其心中早已有答案,且,随心去罢。”
“姜家深仇,你已压制百年,为师深知,你心中恨怨难消,如今,此段尘缘便作世间偿于你的情,情劫为死劫,死劫难渡,即是定数,何不成全。”
“阿弥陀佛,你能渡这世间所有苍生亡魂,唯独不肯渡于自已,可,佛与红尘,自古今以来,始终难以寻得两全之法....”
“姜施主,人生,处处是修行,若赤子之心不断而之,一心向善,一心,亦皆可渡而之。”
“你,且放下杂乱心魔,随心,去罢。”
说到最后一句。
那道古老的沉音长叹着逐渐变得淡弱。
师傅的一声声言语,深深回荡在梵净耳畔,连绵不绝的涌入脑海。
如同一只佛光之手,助他拨开了眼前久久萦绕着,而又难以消散的浓稠云雾,刹那间,令他澈净明通,见得天路,思绪亦明净,心中亦有所顿悟!
梵净抬头望向竹门,眼眸中有暗光闪烁。
他掀开一尘不染的袈裟衣摆跪下。
背脊挺立,身姿清肃。
仿佛回到了当年皈依佛门时的一幕,朝着竹屋内的那人垂眸,带着坚定之心,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梵净磕完头轻唤,声音有些低弱....
“罢,为师,愿你安好。”
听闻师傅的回答,梵净拧紧的眉头骤然一松,他再次磕了个头。
屋内的净禅大师望着爱徒远去的背影。
直到竹林归于寂静后。
他长叹了一声息,一切,皆是定数。
当年,那红狐是他亲手捡与后山喂养,此一转眼间,五百年已过,未曾想,它竟于后山一直闭关修炼,而,两道命劫皆为慈济寺内,原是,如此。
阿弥陀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尘缘根,尘缘果。
他结因,亦种果。
终究是定数难违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