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语速也并不快,说起话来反而有种拖长嗓音的调子,尾音就像是小小的钩子,勾得人耳朵有些微微发麻。
凌肃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一下。
他抿了下唇:“我已经盯着他们收拾好了马车,等你稍微好点了我们就能上路。”
毕竟她才刚从高烧中醒过来,身体虚弱,很难说坐马车会不会加重病情。
薛明月反倒摇了摇头,执意道:“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不过此时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不然等他们再派第二拨人手来,那就走不掉了。”
她直接拍板:“现在就走!”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们前脚刚离开营地,当夜就又有好几伙黑衣人摸进了留下来的帐篷里,然后被谢琅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当场抓住,满载而归。
……
黄昏日暮时分,这辆自秋猎围场风尘仆仆而来的马车终于驶进了春霞镇。
漫天晚霞泛着绮丽的涟漪,倦鸟归巢,橙红色与绛紫色像是打翻的水墨,织成了这幅温柔的暮色。
马车才刚进了镇子,流杏便着急忙慌的掀开车帘,喊道:“医馆!快先去找医馆,小姐她浑身发热,如今已经烧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乌夜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要驾车去最近的医馆。
但却被凌肃给拦了下来:“直接去娄府,先生有相熟的郎中。”
薛明月只觉得浑身烫得和火炉似的,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只隐约感觉到来回颠簸了好几趟,最后似乎躺在了柔软的床榻里,嗅闻到了熟悉的墨香。
意识模糊浮沉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回家的路真的好远。
…
月似冷霜,遍地浮光。
薛明月掀开沉重的眼皮醒来,轻轻地唔了声,只觉得浑身酸软乏力,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床幔,她这才迟钝地想起来,这是她在外祖父家住的屋子。
前世自从她嫁进了定远侯府,往后数载都未能再回来过。
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流淌着暖意。
候在床榻边的流云赶紧起身,惊喜地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薛明月感受着干涩的喉咙,便点了点头,虚撑着手肘起身靠在床头上,低头喝了两口水,眼尾余光却不自觉地扫到了那个坐在昏黄烛台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扶书昏昏欲睡的老人。
两鬓斑白的发丝在光下极为显眼。
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他便立马惊醒了过来。
着急起身,结果不小心绊到了桌角发出了嘭的一声响,娄之章不甚在意,快步走到床榻前,紧张地问道:“明月,你可觉着好些了?”
薛明月眼眶一热。
她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眼前不自觉漫起了潮气,闷声喊道:“外公。”
无论是在定远侯府的那些年,还是后来成为孤魂野鬼浑浑噩噩飘荡在世间的几十年,她曾无数次靠着重温这些带着温暖的记忆用以支撑她度过无数严冬。
而这些记忆无一例外皆与外公有关。
这是世上待她最好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