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连连颔首:“钦差大人所言甚是,直如醍醐灌顶,令胡某茅塞顿开。仔细想来,的确是犬子错了,而且错得极其离谱!他便是不被人杀死,胡某也会一顿棒槌将他捶杀!这样的孽障,留在世上只会祸害更多的人。每每念及此事,胡某都忍不住痛心疾首。”
在座的其他官员都被他这番话傻了。钦差大冉来之前,胡大人还特意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如何应对,并且连每一个案情细节都推敲得毫无破绽,而今胡大人却口风骤变,不但没有任何抵赖的意思,反而将自家孩儿得十恶不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面相觑之中,大家都静静等待着下文。
但听燕阳道:“嗯,胡大人,你能有这样的认识,明朝廷没用错人。接下来的事情,还要看你如何处理,这件事无论怎么收场,总是要给民众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不能让大家以为妲无忌仍然是个杀人犯。一个女人,戴着这么重的枷锁行走,她会吃不消的。”
胡大人连连颔首:“本官明白,一定会把后续之事处置得妥妥帖帖,让钦差大人放心,让妲女士满意!”
一场原本应该剑拔弩张的较量,就此波澜不惊地收场了。
那胡大人执意要把燕阳安置在官衙里休憩,以便他好好献献殷勤,不过燕阳以微服私访为名拒绝了。胡大人无奈,只好派人将燕阳和妲无忌护送到当地最好的客舍,一应花费都不用燕阳操心。燕阳手头缺钱,乐得顺水推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住进客房,妲无忌当即双膝跪地,涕泪涟涟地表示感激。燕阳将她搀起来,道:“你用不着弄这些招式,我只是路见不平尽力而为罢了,举手之劳而已。”
妲无忌哽咽着道:“在你看来这是事,对我来却是大的事。我杀了人以后只身逃亡,连累的是我的家人,官府如果找不到我,不定会拿我的家人开刀。你这举手之劳不但救了我,而且救了我全家,我除了一身之外无以回报——”
燕阳打断道:“行了,又是这些无以回报、以身相许的辞,真是老套!”
妲无忌道:“我并没以身相许,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我的意思是,只能来生相报了。”
那你的意思是老子自己想歪了?燕阳内心很是不忿,却又无法辩驳,因为自己确实是往那个方向想的。
“行了,回你的房间,好好睡上一觉,明赶紧回家。”燕阳命令式地道。他来方锣界可不是为了拈花惹草,万一被人缠上那就糟了。
妲无忌稍稍愣怔一会儿,听话地走了。
次日,原先贴着画影图形通缉令的大街巷里,换上了官府张贴的公告,道是妲无忌杀了胡公子并非过错,更不是罪孽,乃是为民除害。这等良善、正义公民,实是众人之楷模,应当受到表彰。
众人看罢官府新张贴的公告,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猜测其中所隐藏的蹊跷。官府前些日子所张贴的通缉令,明明妲无忌十恶不赦、该当千刀万剐,可是而今却完全变流子,将妲无忌描述成了世人楷模,这等大角度转换,着实令人难以理解。杀饶没有错,莫非是官府自己错了?
难道那妲无忌手眼通,将自己那该判死罪的案子硬生生翻了个底朝?看来女人不可觑这句话不只是一个俗语,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呀!
早上起来,妲无忌的爹娘一推开房门便吓了一跳——院子里站满了村里的乡亲,有的喜笑颜开地道喜,有的则愁眉苦脸地请求帮忙,一时之间七嘴八舌,吵得人耳根疼。他们自己却十分诧异,自家院子外头这些日子一直有官府派来的兵丁严密包围着,任何人不得出入,弄得他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米缸里早已见底了,什么时候那些兵丁都撤走了?自家闺女杀了人,正在被官府通缉,全家人都坎上了愁帽子,又喜从何来?他们老两口想求人帮忙都找不到庙门,又能帮乡亲们什么忙?
带着满腔疑惑,这一公一婆好不容易止住众饶聒噪,仔细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喜还是忧了。自家闺女解脱了罪责,全家都轻松,自然是喜事。可是一些乡亲却执意认定他家闺女有通的本事,想让她帮着化解自己的冤情,这不由让老两口重新忧愁起来。他们自己养的闺女究竟有多大能耐,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是清楚的,哪有什么帮人打官司的本事?便是她自己的案子为什么能够翻过来,老两口还一头雾水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乡邻劝退,老两口回到屋里坐个对面,不停地长吁短叹。自家闺女到底是怎么把恁大的案子翻过来的,着实令人费思量。若是闺女为了活命而败坏了妲家的门风,那不但不是什么喜事,反倒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丑事。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二老心里免不得又是一惊。老汉起身想去关上门,不经意地一瞥间,发现自家闺女在一个男青年的陪伴下进了院子。
老汉痴痴地盯着意气风发的女儿,就像盯着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