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完全没变,小时候的强硬独裁变成担忧询问,即使在这种时刻也无意间与男人保持距离。
何文宇在黑暗里定定注视她一会儿,看不见她的面容,单单影子完全能跟小时候融合,“素素。”
他声音低,温素凑近一点,多了慌乱,“是不是失血多了,头晕吗?”
老鬼拖着两人,听声音是下楼了,温素怕何文宇是在要强,他小时候就有死要面子的毛病,眼泪憋到肚子里流。
“去医院吧。”温素五感在缓缓回归,眼泪最先涌出,“何文宇,你是在救我……”
“素素,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躲我了,我不伤害你。”
黑暗是最能容纳情绪的地方,何文宇眼眸内的暗沉狂涌,疯狂,平息,渐热,又凉。
他三年前就回到昌州,也去找过温素,这点没骗她。
她嫁了人,穿着松垮的衣服,头发散乱,挤在菜市场跟人讲价,声若蚊虫。何文宇在那个同样叫温素的人身上,找不到一丝记忆中灿若骄阳的痕迹。
那一刻,他是失望的。
他十几年博出来,心早就冷了,过去和现在他分得清。记忆有多珍藏,那个畏缩的温素就叫他多痛恨。
后来遇见,她缩在谢琛背后依旧上不得大雅之堂,一句完整话都讲不了,他不避讳疏远和利用。
再到谭园,她胆气像被谢琛养出来,渐渐露出一丝熟悉,值得何文宇今晚星夜返回救她。
他其实也没想救她多少,一条命罢了,至于清白,至于她以后,何文宇并不在乎。
不可谓不惊喜的,何文宇如今庆幸他赶回来了。
他忽地凑近,温素警惕的一秒,又停住。
“你是怎么拖延到我来的?”
她过去的事从谢琛在昌州查她兼职,已经被翻出来,温素没有必要撒谎,“张应慈。”
何文宇出声,“我以为你会搬出谢琛。”
温素凝住。
她不会搬出谢琛,她跟谢琛的关系只能用不清不楚来形容,一团乱麻。
也许是情妇,但她不愿做情妇,不会去扯谢琛的旗。
“素素。”
何文宇再次喊她,意外的沉,克制的柔。
“你小时候有个毛病,什么都分个清楚明了。你不提谢琛,是不是代表,你和他的关系……”
虚掩的房门陡然踹开,密密麻麻刺亮的手电筒光线扫进房间每一寸角落,最后集中在两人身上。
温素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刺目的光,“温小姐——”
周皋猛然放松,“我的钓神保佑,你没事,没事就好。”
谢季宴会,他值班,由家里老头子出马,就没去。
刚在办公室坐下喝口茶,就接到谢琛电话,一路疾驰,恨不得开出飞机时速。如果今晚没救下温素,不提宴会上那些未离开的大人物,只谢琛一个,他想想就头皮发麻。
省级大案,给不出交代,递中央,谢琛不是干不出来,特别是在他对温素心有亏欠之下。
“胸口,后背,严重吗?”周皋没急着动温素,先绕着打量一圈,血迹范围不重,看衣物表层凝固状态,伤口应该不深,结痂了。
“骨头有伤到吗?别动,抬一……不两个担架上来。”
他目光落在何文宇红遍的袖子上,黏湿的,出血还未停止,伤势很重,利器达不到这种程度,“你被什么伤到了?”
“枪。”温素抿唇,“枪还在屋子里。”
周皋眼皮一跳,身边下属面色凝重,立刻四散开寻找。
“楼下那个绑人的是你朋友?”
何文宇点头。
周皋又看向温素,“他俩是来救你的?”
温素点头。
担架抬上来,何文宇伤重他先离开,救护车的鸣笛惊响,温素放下心。
警察没来之前,她打了几篇腹稿劝他去医院。枪伤,在电影里可能自己点火夹子弹,小时候都信了,但温素如今成年,知道伤口会感染,感染会死人。
昌州医疗条件再不济,保命也比他自己处理要好。
同时,她心中疑惑更大,何文宇到底经历了什么,听丁龙的话音,他比素津经理更像社会上光明的反面。
疑问之后是克制不住的情绪狂涌上来,一晚上生和死之间,她好像什么都经历了,温素强压胸腔鼓胀的噪杂,上了担架。
…………
昌州的生死关头好像影响不到谭园,宴会将近尾声,身份特殊的大人物陆续离开。
张有光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秘书识趣没过来,站在车边守着风声。
“谢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都着急了?”
张有光三番四次无视李家示好,官场如战场容不得中立派,他刚进中央地位高而不稳,斟酌再三,至少谢家的做派他很放心。
谢琛也清楚这一点,张有光这句不是上对下的垂问,算老对少的关心,代表他态度偏移。
谢家没有争权夺势的野欲,但树大生根,难免分出自己的阵营。
他缓下神色,很给面子,“一点私事。”
谢琛沉吟几秒,太笼统显得敷衍,也不想张有光误会是谢家态度,“不太好向您启口,是小辈的错。”
京中二代不知凡几,张有光接触多,早看透彻。财富权势,只要他露出一点缓态,顺杆爬都不能形容他们的主动,能难以启齿的,就只有感情。
他不由好奇几分,“那位温小姐?”
谢琛面上温润,下颌线条却崩得紧,他没吭声。
张有光抬手点点他,“你啊,都说你跟同辈那些年轻小伙子强出几十倍,怎么到了感情上也糊涂了?”
谢琛没反驳。
“今晚季望平办宴会,来不了这么多人。不出山的老头子都给了面子,那是看在谢家不常宴客,当这是你和淑华的订婚预热才来的。那位温小姐……她的手段在京中都有耳闻,今晚闹你了?”
谢琛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蹙了一瞬,“她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