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了一遍。
声音低沉带着诱哄,温素倏地闭上眼睛,不想暴露骤红的眼眶。
他总在无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她就世界倾倒,陷得更深。
罪恶感像密织的网裹紧她,血肉勒出,她被自己道德凌迟。
谢琛也不打扰她,伸出另一只手盖在她手上。
暖意经由每一根血管输向全身,温素惶然觉得连带吊瓶里的药水也被温暖。
他对她实在宽容,温素自己有时都无法忍受自身木讷,不合时宜地沉默,他却没个不耐的时候。
可能是她可以放大他的好,总捧场吃掉她做的所有食物,容忍她看书时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偶尔她在厨房忙碌时还会坐在沙发上看她,与她说上一两句话。
她大部分时间沉默也没关系,他平和地离开,或是开启下一个话题。
“睡不着?”她眼皮抖动得太厉害,谢琛没打算揭穿。只是她眉宇间粘带痛苦,好像很不安。
“哪里不舒服?”
谢琛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温热得不像发烧。
温素睁开眼刚想张口,谢琛堵住她,“对不起的话不用再说了。睡不着可以跟我说说话。”
谢琛不常与人谈心,家里老爷子喜欢。他在京城时,每月一次谈心,就像汇报一般疲累。
老爷子看出来了,拿皮带抽他们三个。边抽边骂,一个个长大了就都成了锯嘴的葫芦,现在不跟他说,以后谢氏一门三神经,笑掉人大牙了。
这话,从谢大到谢三都嗤之以鼻。
谢琛现在想起来,在他们身上不管用,但在别人身上呢?
人总是需要一个情绪出口的,她结婚社交几乎没有,这些年忍着熬着。遇见他之后,谢琛也不能说令她过得幸福。
毕竟昨晚她苍白欲坠的样子还在眼前。
温素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高级VIP病房的房顶都是雪白的,没有一丝瑕疵,能被她找到。
她想要沉默,可她生病了,脆弱的人总是格外需要什么,关心也好,关注也罢。
温素忍不住开口,“白流苏她做得对吗?”
谢琛拧眉,没想到她是这个问题,“你喜欢这个故事?”
温素摇头,她只是想问问他的看法。她跟白流苏一样,都用婚姻去换东西,而白流苏聪明勇敢,她得到了。
她却还在债务里轮回,还到最后张应慈都感到不值。
"没有对不对,她做了最好的选择。"谢琛回忆了多年前看过的那一眼内容,无法容身的娘家,拼上余生的赌博,很有狠劲。
“……”温素终于在天花板上找到一个微小的黑点,她定在那里良久,“你喜欢她吗?”
谢琛松了松领口,“我不对小说人物投注感情。”
她的下颌紧绷,好似有千言万语,又归于静默,最后连眼睛也再次闭上。
床头挂的输液病见底,谢琛起身摁响呼叫铃,“也不讨厌。”
实际上是无感。
呼叫铃音乐声隐隐在响,温素睁开眼睛,男人的侧脸轮廓起伏很大,鼻梁高挺肖似山岳。
她迷失在山岳里的,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触摸他。
管平跟在护士后面进来,等护士出去后,他轻缓声音,“医生嘱咐要加强营养,少思虑……”
他看了一眼温素,见她眼下青黑,“医生说内分泌失调大多都是失眠焦虑引起的,由于休息得不好,身体各大器官的功能都发生紊乱。”
谢琛的目光跟着过来,眸色严厉,“你晚上睡不着?”
温素身体紧绷,喉咙晦涩,“……有一点。”
“出院后,我会监督你的睡眠。”
她眼睛陡然睁大,理智被炸得七零八落,想说什么却抖着唇说不出来。
谢琛摆手叫管平出去,他俯低,悬在她的正上方,“你是我的女人。”
温素避开他的视线,又沉默。
谢琛伸手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波涛翻涌,是温素从未见过的神色。
“我给你时间接受,但你只会纠结郁闷,伤及己身。”
温素咬住嘴唇,冰冷得她忍不住发抖。
她以为谢琛冷静,现在发现他也会生气,撕开宽容平和的表象,温素第一次看到他像狼一样的霸道凶悍。
“……”温素眼泪落下来,洇湿鬓发,“你要……订婚了。”
“你一直在意的是这个?”谢琛像燃起一团火焰,温素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眼睛里的慌乱像头麋鹿。
“你信我吗?”谢琛抹去她的眼泪。
温素知道不是点头的时候,可她拒绝不了谢琛,“……信。”
“我不会让你做第三者。”
温素看着他。
谢琛重复,“你不会是第三者。”
温素沉默半晌,颤着嗓音,“……你喜欢我吗?”
她有很多问题,太多了,不做第三者是他不订婚吗?不订婚季淑华怎么办?还是订婚就要会和她分手?
脑子里浆糊似的乱,她问出口的却是这一句。
谢琛定定看着她,眸色复杂不明,“我对你有兴趣。”
这个回答太宽泛,温素太想抓住什么,错开男人眼中闪过的不耐,“是……喜欢吗?”
谢琛手下用力,温素脸颊被捏得鼓起,“温素,你知道我看上你什么吗?”
就这一句话,温素已经想象不及他刚才温和的模样。
他眼睛一向很深,温素没想到第一次在他眼中看懂情绪却是不耐烦。
可她还是懦弱,连怨恨他的勇气都升不起来。
温素想要蜷缩起来,窗外阳光斜照进来,她在光里几近透明。
谢琛放开她的下巴,“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