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在西德高的工作很轻松,学校里没人知道他和晏为炽认识,还住一起。
一连晴了好几天,电视台提醒近期有暴雪预警,陈雾上班前将屋里的餐桌跟书桌都搬到门前,把两张被子抱出来铺在上面晒着,他瞧瞧天色,转头就回屋,捞走晏为炽搭在床柱上的蓝色运动外套。
陈雾习惯性的给外套袖口跟领子打上肥皂,放在盆里搓洗了几遍,再把外套拎起来,检查边边角角里里外外。
就在他准备把外套塞洗衣机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即拿到眼前确认。
外套的左侧口袋里面竟然有两个字母。
缝上去的,HQ。
线的颜色跟外套几乎一模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只能通过指尖摸到一点点细微的走针痕迹。
还得是触觉敏感的才能捕捉到。
陈雾把口袋上的几滴肥皂沫擦掉,拍下字母发给晏为炽。
晏为炽已经到学校了,这会儿正趴在课桌上睡觉被吵醒,他阴沉着脸点开微信,还没发怒,陈雾的语音就发过来了。
这是陈雾暂住以来,头一次发这个,晏为炽的怒气被古怪压下去,他在桌兜里取了耳机戴上,听见了青年寡淡到平平无奇的声音。
“晏同学,这是我在你外套口袋上看到的。”
“你是知道的吗?”
晏为炽看图片,他打球会脱外套,到处乱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东西。
就这点事,值得发语音?
晏为炽摘掉耳机扔回原处,校服往脑袋上一蒙,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在聊天框里输入三个字。
晏为炽:【不知道。】
陈雾很快就回:【那就是偷偷绣的……难怪要用同一个色的线……HQ是你哪个同学啊?】
晏为炽:【我管是谁,你把字母拆掉。】
不一会,他的手机上又来信息。
陈雾:【线太细了,我不好挑,怕把你衣服弄坏。】
晏为炽:【坏了不要你赔。】
他两条腿别扭地屈在桌底下,一不留神就能把课桌顶起来,舒展不开。
早自习,教室里趴了一片,没来的在家睡。
晏为炽喝口水的时间,他发的信息
陈雾:【太难挑了,真的太难挑了,我眼都要花了,要不还是不弄了吧,反正没有我的话,你也发现不了,一直穿着加了字母的外套。损失不了什么的。】
晏为炽:【那你让时间倒退到五分钟前,重来一次,别告诉我。】
陈雾:【……】
晏为炽:【少给我偷懒,全部拆干净,我放学回去检查,有一根线头就让你吃掉。】
聊天框里没了动静。
晏为炽把手机塞进桌兜,背地里对他搞小心思的多不胜数,常年如此,不值得他费时间去处理,这次他却生出了几分厌烦的情绪,打算找个机会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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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串字母最终还是变成一撮细碎的线头,和其他垃圾一起,被陈雾扔进了垃圾桶。
陈雾锁上大门,骑着自行车去了西德职高。闲了一上午,他把带的饭盒在微波炉里打热,饭还没吃上就接了个电话。
听筒里是净阳温温润润的声音:“师弟,你在小晏那里住得怎么样?”
“非常好!”陈雾拿铁勺在饭盒里搅拌搅拌饭菜。
“我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还不信,担心他不让你借住。”净阳舒了一口气,“那孩子重情义,知道了你这些年一直记着他,不会不念旧情的,他年纪小,性情又冲烈,有时候可能会不好亲近,心里肯定是会对你……”
陈雾听着,偶尔笑一下表示他的认同和期待。
“师弟,你是不是担起了家务事?”
“就烧烧饭扫扫地,没什么的。”陈雾舀一大口热腾腾的饭菜吃掉,口齿不清地说,“我不忙,又比他大几岁,能做的就多做些,应该的。”
“你这爱照顾人的性子啊……”净阳对陈雾和别人不同,会有点传统家长的唠叨,一身道袍甘愿为他沾上点红尘,不认为是在扰乱道门修行。他们失联了多年,上个月才在机缘巧合之下重逢,却不觉得生分。
陈雾饭吃完了,通话还在继续,谁能想到闻名四海的禅茗寺主持会这么多话,啰啰嗦嗦的,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人生计划理想,什么都关心。
“师兄,有外面的车要进学校,我得登记一下,先不说了,我有空去看您。”
“那你可得快点,这个月中我要游历去了。”
“啊……”陈雾惊讶地说,“这么冷的天在路上多遭罪,不能等开春再出发吗?”
净阳温柔地笑起来:“寒冬腊月就一定不好?开春就一定好?”
陈雾愣神的时间,净阳已经和他告别,他呆坐许久,喃喃自语:“修行之人果然有大智慧,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还俗了。”
还俗有什么好的呢,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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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挺准的,月底真的下雪了,陈雾的伞碰到了人,说了声对不起就往超市里钻。
超市里人有点多,陈雾拖着篮子去排队付钱,他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没注意到周围的窃窃私语,排到他时,收银台的高个身影让他傻住。
晏为炽穿身灰色工作服,头上戴顶小黄帽,难掩矜贵气质,他不耐道:“快点。”
陈雾晕乎乎的把篮子提上来,拿出里面的东西。
“袋子?”晏为炽逐一扫码。
“不用,不要,我有带。”陈雾从棉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塑料袋,他抖开才发现破了个洞,多道异样的眼光聚集到他身上,他平静地给破洞打了个结,把柜台上的东西往里装。重的放下层,容易压坏的最后放。
晏为炽嫌陈雾装得慢,直接拿过袋子,三两下给他胡乱塞进去。
陈雾在超市外头找了个地儿蹲着,晏为炽一出来,他就拖着酸麻的腿迎上去。
晏为炽看到他,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等你一起回去。”陈雾呼出白气。
晏为炽瞥他冻得白里泛青的侧脸,这傻冒。
陈雾举高伞,打在晏为炽头顶:“现在是下班了吗?”
晏为炽两手抄在冲锋衣口袋里,他弯着腰背,走得慢,眼皮耷拉着,眼下有些许青色,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子厌世懒倦感。
陈雾比他矮一截,举伞举得费劲,却一直在努力帮他遮挡风雪。
伞下的空间不宽敞,两个人挤,难免会肩膀蹭肩膀,胳膊碰胳膊,转个头都能呼吸相融。
晏为炽推开陈雾的伞:“自己打。”
陈雾站稳了,他把手里的袋子挂在伞柄上,快走到路口时忽然说:“没想到你还打工。”
晏为炽停下来,手拢住打火机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