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回来的时候,朱标正捏着朱棣的脸颊肉咆哮。
朱棣低着头弓着背,就像是一只认错的大狗狗,乖乖被朱标训斥。
朱标的弟弟们勤于锻炼,浑身都硬邦邦的,只有脸颊的肉肉还是软的,仿佛是专门为了便于朱标训弟弟的时候捏而留着。
朱棡乐道:“朱狗儿又做什么坏事了?!”
旁观的朱橚道:“四哥偷偷开着战船,私自下海找海盗。”
朱棣也到了快独当一面的年龄,朱标允许朱棣去海津港大明海军驻地“实习”。结果没去多久,朱棣就搞出大乱子。
朱标听到朱棣私自出海时,差点心脏骤停,差点直接冲到海津去。
还好廖永忠下半截书信写着他及时把朱棣拦下,朱棣正在回京的路上,才让朱标没有失去冷静。
廖永忠打了朱棣二十军棍,把朱棣扔回北京让朱标教训,说教训好了才敢继续带朱棣。
以廖永忠对朱家人过分的尊敬,他能说出这番话,显然后怕极了。
朱棡听完前因后果后,立刻脸一沉,训斥道:“海上很危险,没有经过充分的训练,船一沉谁也救不了你!”
朱棣蔫哒哒地“嗯”了一声,看来是已经被朱标训得没脾气了。
若是以往,除了大哥之外的哥哥们训斥他一句,他能还嘴十句。
“你如果出事,从廖叔叔起,海军从上到下,会有成千上百的人为你陪葬,就算有我劝说爹都没用!你想作死就随便找个山崖写好遗书跳下去,不要连累其他人!”朱标是真的气狠了,连这种诛心之话都说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熊的弟弟,仗着自己是皇子,偷偷开船出海?!
朱标想起了私自拉着军队远征漠北的堂兄朱文正,想起了到了耽罗岛后多次绕着倭岛环行的二弟朱樉,又看向了这个刚从草原浪荡回来的三弟朱棡,呼吸开始不顺畅了。
比起有朱棣这样的熊弟弟更可怕的事,这么熊的兄弟他还有三个!
朱标又想起自家已经暴露朱元璋身份的老爹。
他听说亲爹朱元璋打仗最爱身先士卒,大喊着“跟我冲”就罢了,更奇葩的是,朱元璋好面子,哪怕知道自己会被集火,也要穿着与众不同的金色盔甲,骑着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就连去打水战,也一定要把自己的船身涂白。
鄱阳湖之战,朱元璋的船就因此遭遇集中攻击,差点出事。为此,连常遇春都在喝醉酒时私下对朱标抱怨过。
常遇春虽然很敬佩朱元璋的勇猛,但他真的不希望军中有一个比他这个先锋冲得还快的主公。
朱元璋:危险算个屁,我必须是全军中最靓的大帅!
“大哥,你还好吧?”朱棣小心翼翼问道。
朱标大口深呼吸了一下,开始从朱文正骂到朱棣,最后开始骂亲爹朱元璋。
“都是爹的错!无论是正哥还是你们,全都遗传了爹的坏毛病!”朱标咆哮。
这时,门外一只大明朱皇帝兴致勃勃提着一包烤鹌鹑路过。
朱元璋本来想找朱标分享他刚探得的美味,听到朱标的话之后,他立刻转身就溜,走路的速度比身后侍卫小跑还快。
论不触标儿霉头,大明朱皇帝是最专业的,熟能生巧尔。
朱棡不满道:“他们就罢了,我哪里像爹了?而且,为什么大哥你不骂猫儿?”
朱标走到朱棡面前,抬手弹了一下朱棡的额头:“小五比你们听话多了,不会自己去找死!”
朱棣立刻道:“他不听大夫的话,总爱亲自去尝路边的野草,这能叫不自己去找死?”
朱橚脸色大变,焦急道:“四哥!说好的为我保密!”
朱棣双手枕在脑后,仰着头吹了一声口哨。
朱标脑袋上缓缓冒出了许多个问号,就像是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
“来,和大哥我仔细说说。”朱标一把拽住想偷跑的朱橚,露出了来自大哥的和善微笑。
朱橚先狠狠瞪了朱棣一眼,脸上乖弟弟的表情破功,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用于学习……哎,大哥,三哥刚从草原回来,你不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再重要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如果真有这么着急,叔泽一回来就会立刻告诉我。”朱标微笑,“来,慢慢说,看来幼泽瞒着大哥我很多事啊。”
朱橚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很多。”
朱棣保持着手枕在后脑勺、眼睛看着房梁的姿势倒退了几步,倒退到朱棡身边。
在朱标的“威逼”下,朱橚坦白从宽。
朱橚从小就喜欢看医书,又被朱标培养了“怀疑精神”和“实践精神”,认为前人写的医书中草药效果有些过于神奇,恐怕是道听途说。如果按照大哥教的“对照实验流程和实验记录”,应该能让医书更具有“科学性”。
能超远距离放大的天文望远镜被打造了出来,那么显微镜自然也已经被打造了出来。朱标让王宾主持创办的医学校,就是依托显微镜这个大杀器。
没有显微镜,就没办法从微观层面观察病灶,医学便无法脱离经验主义。有了显微镜,朱标终于可以让传统医学打破经验的桎梏,向现代医学迈进。
朱橚有意学医,朱标鼎力支持。别的弟弟都没有的显微镜,朱标率先给朱橚打造了一台。
朱标本以为,朱橚顶多沉迷显微镜观测,怎么还尝上了?
朱橚支支吾吾道:“不尝,我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朱棣插嘴:“他不仅尝草药,还尝地上没见过的野草,说什么要发现人能吃的野菜,赈灾的时候能用上。”
朱标拳头轻握,在朱橚头顶上重重敲了一下:“先让动物吃,动物吃了没事,你再吃。不要一开始就自己试吃。”
朱橚猛地抬头:“大哥,你同意了?”
朱棣吓得举着的手都落下来了:“大哥,你这也能同意?!”
朱标脸上和善的微笑变成了无奈的苦笑:“总要有人做这些事,如果能保证安全,我怎么会阻拦你?幼泽,你有这个想法,大哥为你自豪。”
传统中医是经验主义,传统作物被发现也是经验主义。从神话传说可看出,这些经验都要由代代“神农”尝百草来积累。
即使进入了现代科学社会,许多科学家也会“尝百草”,区别只是科技更发达之后,“尝百草”的危险率大大降低。
现在有显微镜,做了动物实验后,朱橚尝百草的危险性大大降低,只要小心谨慎,危险率基本是零。朱标怎么会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概率,去阻止弟弟成为历史天空中一颗只要人类不灭、光芒就不灭的明亮星星?
打仗有会阵亡的概率,朱标不也没有阻止兄弟们上战场。
朱标敲了朱橚的头之后,轻轻揉了揉已经长大的五弟的脑袋:“记得事先制定好实验流程,实验过程中严格遵守安全规则,实验中和实验后都要详细记录。没什么比你的健康和安全更重要。”
朱橚使劲点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两个酸溜溜的哥哥,他都要不要脸地暂时变回小孩子,给大哥一个熊抱蹭蹭了。
为什么啊!都是作死,猫儿被表扬,我被骂!
朱棣正想闹,朱标冷飕飕的眼神刺过来。
朱棣立刻肩膀一耸,战略性退缩。
朱标道:“这话我和幼泽说,也是和你们说。你们想做什么,事先告知我一声,我会尽全力完成你们的梦想,哪怕你们想当皇帝,我也会尽可能去海外划块地让你们去过一次当皇帝的瘾。当然,如果你们想当大明的皇帝,也不是不可以……”
朱棡立刻道:“停停停,大哥,你怎么越说越离谱。大明的皇帝除了大哥你,还有谁能当?”
朱标认真道:“我可以当摄政王辅佐你们。我想你们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龙椅上,只会一天天地往外跑。”
朱棡:“……大哥,我知道你很爱我们,但过分溺爱真的不对。溺子如杀子啊大哥!”
朱棣和朱橚也以同等的频率使劲点头。
大哥,别说这种话,弟弟害怕!
朱标失笑,道:“我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
三个弟弟皆露出死鱼眼。
玩笑?我们不信!
朱标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总之,你们想做什么事,提前告诉我,和我一起商量。无论是去草原,还是去海洋,或者是尝百草,只要能尽可能地保证安全,大哥不会拦着你们。季泽,我不是拦着你出海,而是拦着你私自出海,明白吗?”
朱棣垂下脑袋:“明白。”
朱标道:“你好好跟着廖叔叔训练,只要你得到了廖叔叔和其他将领的认可,大哥送你一艘以你名字命名的战船都没问题。虽然你是皇子,出身能让你一步登天,但我希望你能脚踏实地的走路。打仗不是儿戏,空中楼阁不仅会倒塌,还会砸着地上无辜的花花草草。”
朱棣被朱标的话逗笑了,使劲点头:“明白!大哥,我一定会获得廖叔叔的认可。”
朱标点了点头,又轻轻捏了捏朱棣的脸颊:“大哥相信你,不要让大哥失望。”
教训好四弟和五弟后,朱标才道:“跟我来书房,和我慢慢说草原的见闻。”
朱棡看够了热闹,高兴地迈开大步跟着朱标离开。
朱橚等朱标离开之后,挽起袖子:“四哥……”
朱棣拔腿就跑。
朱橚骂道:“你别跑!不讲信用的混蛋!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你!”
朱棣一边跑一边喊道:“你打不过我,我揍了你,大哥又要说我,我才不蠢。不打!”
朱橚和朱棣的声音太大,往书房走的朱标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