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以前有贱籍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贱籍和民籍只是身份的差别,人本身能力没有差别。
贱籍中也有才高八斗的人,比如文人们追捧的名妓,哪个不是才华横溢?
许多贱籍曾经还是官宦世家,获罪入贱籍。
但在安南不一样。别说贱籍,就是普通百姓和贵族官宦的区别都上升到了“生理”层次。
百姓们是愚昧的,是不可教导的。别说与他们面对面说话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就是被他们的视线平视了,贵族们都会勃然大怒。
好像百姓和贵族不仅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刘璟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暴躁性子,越走访火气越旺盛。
文人的火气一般都通过自己的笔头开发泄。于是刘璟在安南期间文思泉涌,写下不少抨击安南旧贵族、怜悯百姓的诗篇。
用诗篇直抒胸臆之后,刘璟将怒气转化成动力,开学堂,亲自教导蒙童。他还时常带着政令继续走访村落,将大明的政策比划着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获得怎样的利益。
“现在这里是大明的安南,你们是大明的百姓,我们是你们的父母官,会像父母一样照顾你们、引导你们。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大明人,你们的孩子如果好好念书,也能考得功名,成为如我一样的大明官员。”
刘璟不厌其烦地向百姓们传达这个在安南人心中,匪夷所思的思想。
一个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好好读书,科举做官的思想。
百姓们将信将疑,但面对这样和善的“贵族”,他们都笨拙地表达出自己的善意,希望让这样和善的“贵族”继续管理他们,不要换回以前的贵族。
刘璟看着百姓们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十分难受。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以为自己读了很多书,懂得了许多道理。比如民心一事,他以为自己了解得非常透彻。
当他真的面对百姓,面对这群愚昧无知的人捧出的一颗颗真心,刘璟才感到,民心之重,重逾千斤,非常人能承受。
这群人其实并不算民风淳朴。因为长期以来缺乏管教,只是被盘剥,所以他们拥有许多恶习淫俗,有许多人都当过恶徒无赖。
第一次接触他们时,刘璟甚至觉得,这些人就像是未开化的野人,甚至像野生的动物,很难与其交流。
但刘璟的头铁也显示在他行动上的倔强。当他耐心地与这些百姓交流,软硬皆施,强迫这群百姓改风易俗,告诉这群百姓,你们是人,现在拥有人的权力,以后要活出人的模样。那群野兽般的安南村民,居然十分迅速地改变了。
只要给予从未得到尊重的人尊重,并让他们相信这种尊重以后还会有,他们突然就改变了。
刘璟本来只是好奇这群人以前过的什么生活,现在他已经在最初的“目标”上偏离了很远,且越走越远。
他渐渐对这一块蛮荒之地,对这些蛮夷,有了感情。
看到刘璟长长的书信后,朱标笑着长舒了一口气。
这群被保护得很好的学生十分青涩,怀抱着最纯正也最天真的理想,是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但现在的大明,就需要这样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他和他爹,会保护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他爹召集官学学生来安南时,正在南方监督井田制推行的常葳也响应了号召。他爹在信中说,已经允许常葳带兵直接来安南,在安南推行井田制。
比起朱文正,朱标和朱元璋当然都更信任常家的“屯田元帅”金字招牌。
常葳很早就前往广东。广东坐船来安南,路途不远,就算乘坐普通帆船,也要不了几日的路程。
就算常葳出发之前需要处理一些事,现在应该早就到了。
更让朱标担忧的是,常葳两个月前就写信,说她准备出发。现在就算有事耽误了,怎么能音讯全无?
“没有远程通讯的时代,真是麻烦。”朱标嘟囔,“怪不得有‘天高皇帝远’的说法。别说偏远之处,皇帝如果没点本事,恐怕连京城的事都不清楚。”
历史中许多官吏在京城作威作福,身处深宫的皇帝都一无所知。信息传递,真是个大麻烦。
常葳要带兵前来,肯定不会走水路,而是从广东入广西,再由广西入安南。
朱标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心中阴云密布。
如果常葳真的遇到了麻烦,敢让常遇春之女遭遇的麻烦,估计是能震撼整个大明的麻烦。
“这一天天的,怎么不消停呢?”朱标自言自语。
他自言自语后,想到了明初四大案。
成吧,他前世的历史中,就算洪武大帝都杀疯了,明初也没消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