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开信纸,道:“方明谦是谁?”
方明谦立刻出列:“是我!”
陈标看着这个嘴上无毛的青年,惊讶:“你真年轻!”
方国珍立刻道:“明谦虽然刚二十出头,但一直跟着我打仗,很有本事!”
陈标笑道:“我不是说他没本事。再年轻,能有我年轻?方明谦小将军,你是不是经常和倭寇打交道?”
方明谦点头:“我负责沿海驻防,保护海边渔民,经常和他们打仗。”
陈标摸了摸脖子,对方国珍道:“方将军,能不能让你的儿子和侄子坐下来说话?我个子矮,仰着头好难受。”
听了陈标就像是自家晚辈撒娇般的请求,内心紧张的方国珍稍稍放松了一些:“好、好,你们都坐着说话。”
方明谦等人这才坐下来。
陈标把方明谦的书信摊开后放在腿上,念着里面的献策,一条一条详细询问。
方明谦都回答得井井有条,显然已经思索过无数次。
陈标抬起头,又问起一些信上没有的事。
比如这些倭寇背后的势力,现在倭岛的局面,他们勾连了谁,是不是倭岛内部也有人支持。
方明谦居然连倭岛内部的事都略知一二,更对其背后势力了如指掌。
陈标惊讶:“你会倭国的话?”
方明谦点头:“为了审问,学了点。”
陈标笑道:“那好。看来我不用担心了。我也讨厌他们,迟早会上倭岛看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方明谦愣住。
方国珍激动道:“还不快点跪谢陈先生!”
方明谦立刻起身,跪下磕头道:“谢陈先生赏识。”
陈标没有阻止方明谦磕头。
他现在算是方明谦的“伯乐”,按照这个世间的常理,他应该受方明谦这个磕头。
待方明谦磕完头后,陈标才道:“起来吧。我已经和主公说了,主公恐怕要考验你一二,才会让跟着我。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你讨厌倭岛和倭寇,以后我们俩一定能共事!到时候我就要请多多看照顾了。”
方明谦起手后抱拳:“是!”
陈标让方明谦坐下,又拿出一封书信:“方明善,你有治民的才能,但品德稍稍欠缺。主公的意思是,你们方家和其他降将一样,都会先进劳动改造营。你要多一门课,多读书,多学经济学问。我会专门为你列书单。”
方明善也立刻磕头:“谢先生。”
陈标道:“现在主公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让你们掌兵,我想你们心里也明白。不过在大明朝建立之后,比起武将也更缺文臣,你有这个天赋就好好学,将来成为封疆大吏也未可知。”
陈标笑了笑,打趣道:“你们方家地盘最多的时候也就三郡之地,将来你能干一点,当个一省大员,管得地盘更多。若你干得好,也会青史留名,说不准百姓还会为你建造庙宇。”
方明善也起身抱拳:“是!”
他很激动。被陈标认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心情澎湃。
陈标点点头,道:“你们方家和我主公一样都生于微末,被元朝逼得起义,本应该都代表着最贫苦百姓的利益。我希望你将来能铭记你的出身,铭记你应该帮助的人。只要你记得这一点,你将来的前程肯定不会差。”
方明善道:“在下定铭记在心!”
方国珍的脸色略有些怅然。
陈标现在说起这件事,他才想起,自己确实出身微末,连对元朝举起叛旗都是被冤枉。
方国珍最初没想当起义军,但被官吏诬告臣起义军,无奈只能真的起义了。
他领着一众方家人奋力拼杀,其实只是想活下去,根本没有什么大志向。被陈标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些怅然和愧疚。
其余方家人也一样。
他们现在模糊意识到为什么他们比不过朱元璋。
这可能就是眼界和志向的区别吧。
陈标又道:“方行是谁?”
方行压抑住内心激动,起身上前跪地下拜。
终于轮到我了!
方行心里略有些酸。论才学,他绝对是方家同辈第一。
本以为陈标前来方家会第一个问他,没想到第一个问的居然是同辈最不起眼的方明谦。
方行酸溜溜想,方明谦哪里比得过他?方明谦确实懂一点倭岛的话,但是自己精通多门外语啊!
方行却不知道,方明谦的才华或许比不过他,但他投了陈标所好,这就是运气。
陈标道:“起来吧。你精通多门外语,还看过许多海外的书籍,和我说说你对海外的见解。”
方行起身,滔滔不绝讲述起自己对海外的见解。
陈标频频点头。
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做了许多调查,不是凭借想当然。
自己出海的时候,或许也能把他带上。
不过方行本身是个会骑射打仗的文人,关注海外的事多和文教有关,对科技并不在意。
这一点是封建文人的通病,陈标不会因此降低对方行的评价。
方行有这个底子,他就好继续教导方行。
不过方行同时又是个厉害的文人,陈标有些担心,自己把方行要到身边,会耽误方行的前程。
于是陈标实话实说道:“我想建立海外商线,让大明比大元走得更远,看得更广。但我看得出来你很有文采,如果留在朝中,应该能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文人。勉强将你要走,可能会耽误你的前程。”
方行不由有些犹豫。
身为文人,他当然不愿意经商。不过他又想跟着陈标。
方行问道:“在下通过劳动改造后,可以考入应天小学吗?”
陈标失笑:“你的学问还读什么小学?这样吧,反正还有时间,我先给你布置一些海外的功课,你一边劳动改造一边做着。你不想随我经商,便留在朝中翻译和编纂海外书籍,也是一项好工作。”
方国珍忍不住道:“经商怎么了?以前我们穷的时候,想经商还不行呢!陈先生这样的大儒都愿意经商,你有什么丢不下脸!你这个文人难道比陈先生还厉害!”
陈标赶紧道:“方将军,不能这么说。现在文人大多都是不喜经商的。我本就是豪商之子,所以继续做这等事没什么。但方行最好还是别挑衅正统文人的思想。我爹护得住我,你护不住他啊。”
方国珍愣了愣,黯然道:“说得也是,谢谢陈先生提醒。”
陈标如此推心置腹,让方国珍心里感动不已。
他想,怪不得朱元璋麾下将领对陈标交口称赞。和陈标相处真的舒服。
陈标先问完最关心的三个人之后,又点了一遍其他人的名挨个询问,一个不漏。
他照顾了其他方家人的面子,但这些方家人都看得出来,陈标最重视的是方明谦、方明善和方行。因为陈标只和这三人说了“未来”。
方国珍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无话可说。
除了一直很低调、不怎么受重视的方明谦,方明善和方行都是他子侄辈中一文一武的佼佼者。陈标能挑中他们,确实是有眼光。
当陈标说完之后,正准备离开,方国珍结结巴巴问道:“先生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陈标愣了一下,失笑道:“方将军说笑了,能问方将军的只有主公。为了安抚人心,主公至少会给方将军封个王爵。不过方将军将来能不能领实职,我可就说不准了。主公的心意,当臣子的不能随意猜测。”
方国珍遗憾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年纪也大了,也该致仕了。”
陈标摇头:“能不能致仕,方将军说不准能自己争取一下。这不是还有劳动改造吗?”
方国珍眼睛一亮,立刻道:“谢先生指点!”
他赶紧向儿子使眼色,让儿子捧出个匣子。
方国珍道:“我只带了这么点东西来,请先生不要推辞。”
陈标道:“这个我就要推辞了。你们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还是自己留着吧。我都说了,我家是豪商,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我没见过的,我三个哥哥也帮我抢来了。”
陈标说罢,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我能见到方明谦和方行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就已经很高兴了。说不定以后我们不但是同僚,还可能是朋友。所以现在这东西我就不收了,免得尴尬。”
陈标见方国珍仍旧很是忐忑,打开匣子,从一匣子珍珠中抓了一把塞进袖口:“这样就行了吧?我会送书来,你们好好看书,等你们与我共事的一天。我要先和主公禀报了。”
方国珍拦住:“再抓一把,就抓一把!”
陈标哭笑不得:“好。”
他又抓了一把,方国珍才放他离开。
陈标离开的时候,先从袖口掏出几颗珍珠丢给守门的士兵,道:“你应该没为难过他们吧?”
守门的士兵立刻道:“没有没有!那是违反军令的事!我不敢!”
陈标点头:“做得好。好好考试,以后什么好处多得是,不要因为蝇头小利影响未来前程。”
叮嘱完之后,陈标又将袖子里珍珠分给护卫和李贞。
李贞不肯拿,陈标撒了一会儿娇,李贞才无奈同意。
陈标笑道:“剩下的给弟弟们留一点,哥哥们留一点,爹和娘也分一点。嘿嘿,这是我第一次收受贿赂!”
李贞无奈笑:“这能叫什么贿赂?标儿你……唉。就这么几颗品相不好的珍珠,你至于笑成这样?”
陈标点头:“至于,挺好玩。”
陈标回家后,先写信给朱元璋禀明此事,并且给朱元璋送了几颗珍珠。
他又将给正在加班不回家的陈国瑞同志的珍珠也捎带在里面,用非常孩子气的口吻叮嘱朱元璋,不可以私吞他给爹的珍珠。
之后,他在家里挨个分珍珠,剩下的写信给哥哥们,问哥哥们今年能不能求求主公,回家过年。
陈标看着自家主公南征北战的架势,猜测主公恐怕马上就要北伐。
北伐不知道多少年,哥哥们估计都要出征,又有好长时间难以见面了。
陈标送出书信后,怅然道:“英哥和忠哥可能能够回来,正哥估计回不来。”
李贞忍俊不禁:“他才刚走呢!主公当然不会让他回来!”
陈标鼓了鼓腮帮子,虽然知道自己很没有道理,仍旧在心里稍稍骂了一句自家主公。
再让正哥在应天待两个月,过年再走不行吗?主公没有人情味,就喜欢压榨人,讨厌主公!
“就算是官员也应该有假期。”陈标撸袖子,“我要给主公上奏章!不可以这么压榨官员,官员也是人!”
李贞只以为陈标在使小性子,宠溺道:“好,我也这么想。”
陈标可不是使小性子,他是认真的。
官员若全年无休,对百姓不一定好。毕竟现在是人治的时代,官员心情好坏关系百姓的生活质量。
何况不给官员们假期,消费税怎么收?他当然要让官员们有假期,能消费,才能把官员们手中的钱骗到国库中,拨给百姓用。
直接要假期肯定不行,陈标准备和自己已经准备了许久的税收折子一起递上去,给咱们的明王殿下一套完整的揽钱政策。
现代的税收政策不可能直接套用在古代,陈标还要经过许多调研,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调整政策。
希望在大明朝建立之前能写完吧。不在大明朝建立的时候把官员的假期定下来,将来我一定会非常惨。
陈标趴在桌子上不住叹气。
以他现在的功劳,再长大一点肯定会被老朱抓壮丁。看看老爹和哥哥们的惨状,自己当官后估计也难得回一次家。
这种事不要啊!
不知道我还能逍遥几年?主公至少会等我到十四五岁才压榨我吧?我的哥哥们都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才随军,我不会比哥哥们还惨。
陈标趴在桌子上,脸蛋在桌面上滚来滚去,不断嘀嘀咕咕,祈求老朱能良心发现,最好等他及冠的时候再授官。
十四五岁也就是初中生,初中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不应该全年无休。
像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累了就回家补觉多好?
陈标满怀期待,朱元璋则干劲十足。
没几日,他就建立了一个新部门,叫“詹事府”。
这个詹事府据说是培养少年英才的地方,年轻人都要在里面过一圈。詹事府具体干什么事,直接由朱元璋任命,相当于直属于朱元璋的“秘书”部门。
陈标看来看去,觉得这詹事府类似锦衣卫但没有昭狱,有点像书房行走又不让翰林来当。
朱元璋的直属部门的官员们一定很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管这个机构。
不过詹事府这名字有点熟悉啊?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陈标正冥思苦想从哪听到过这个熟悉的名字时,接到了朱元璋的诏令。
他,陈标,十一岁,成为詹事府的中书令。
詹事府?中书令?这是什么官?介于朱元璋目前大部分官职要么照抄元朝要么自己乱编,陈标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陈标唯一知道的是,手下缺文臣缺疯了的朱元璋终于对他这个可怜的小少年下手了。
我虚岁也就才十一岁啊!主公你不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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