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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朱元璋出的馊主意(1 / 2)

中秋之夜,平章邵荣、参政赵继祖谋叛被诛。

邵家、赵家女眷子嗣被流放充军,邵荣麾下部署遣散,分插进其他将军麾下。

应天府指挥使燕乾因为是邵荣的表弟,也被此案牵连,解职降级,将去洪都陈英麾下听令,从头开始干起。

不过燕乾并未立刻出发。

年后陈标将去洪都看望朱文正和陈英,说要在洪都试用什么好东西,连朱元璋都不给告诉。

朱元璋纵着陈标卖关子,没有深究。

李文忠自然要随陈标同去,给陈标充当护卫队长。朱元璋又叮嘱燕乾,让燕乾保护好李文忠和陈标。

表兄谋叛,主公却仍旧这么信任他,燕乾感激涕零,下定决心誓死保护陈标和李文忠。

李文忠赶紧道:“我就算了,你不用保护我,保护标儿就成!”

朱元璋道:“一起保护。你还没成家生子呢,等你有了儿子再说。”

李文忠哑口无言。义父这意思怎么听上去像是等我有了子嗣,就可以随便死外面了?

一定是错觉。

邵荣谋叛被诛一事引起轩然大波。世人多有为邵荣谋不平,认为朱元璋只是为了收拢权力,清理濠州红巾军旧部,忌惮邵荣功高盖主,才冤杀邵荣。

陈标对此事的评价是,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屁股决定脑袋。

这群人只是为了说朱元璋坏话而说朱元璋坏话。即使今年朱元璋接连遇到三次背叛,又有张士诚和陈友谅虎视眈眈,如此内忧外患下,朱元璋动自己的二把手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这么明显的逻辑,他们都闭眼不看。

连自诩洪武皇帝黑的陈标都气鼓鼓地看不下去,身为“朱元璋吹”的陈国瑞,自然病倒了。

陈标更气了。他爹真是对朱元璋爱得深沉啊!说不定自己被骂,他爹都不会病倒!

朱元璋过了中秋就感染了风寒。

应天的人都说朱元璋被好兄弟邵荣背叛,悲愤成疾。

大夫说朱元璋连喝了几日酒,又吹了几日冷风,把自己作病的。

朱元璋让大夫闭嘴,改为因忧思过重饮酒过度而生病。

马秀英拧了帕子敷在朱元璋额头上,道:“以后少喝点。”

朱元璋心虚道:“嗯。”

马秀英喂朱元璋喝完药,看着朱元璋满脸病容,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回应天后,才知道朱元璋急匆匆回应天府,是处理邵荣谋叛一事。

马秀英猜测,邵荣此事可能和标儿有一点关系。但朱元璋不说,标儿也不肯说,她就当没发现。

马秀英道:“我看他临走前哭得很厉害,他肯定后悔了,他心里还是有你。”

朱元璋却缓缓摇头:“我问过他后悔没有,他说他现在肯定后悔了,但若回到当时,他肯定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马秀英沉默了半晌,才叹气道:“他倒是耿直。”

朱元璋抬手摸着额头上的湿帕子,道:“邵荣还说,帮助他联系张士诚的人,其实不是张士诚的心腹。”

马秀英挑眉:“哦?不是心腹还这么卖力?”

朱元璋道:“他们也只是一群在乱世中为自己谋夺更多利益的人。谁能给他们利益,他们就帮谁。豪商、豪强……世家门阀从来没有消失过,只变得快了些。”

马秀英听懂了:“人人都想当世家门阀啊。他们现在选的是张士诚?”

朱元璋道:“陈友谅、张士诚……还有北方的元朝廷,南方的陈友定,还有我这里,都有。之前有人诱导胡大海的儿子酿酒的事,你还记得吗?”

马秀英道:“怎么不记得?”

她和朱元璋说话的时候,手中还绣着东西,一心二用,十分熟练。

朱元璋道:“胡大海的大儿子那时候就是妥妥的废物,他哪来的人脉去酿酒卖酒?那时候,就有人盯上咱们啰。”

马秀英靠在床柱上,盯着手中的绣品道:“我以前跟着义父义母的时候见到过,商人带着官吏一起做律令不允许,但能得到很多钱的生意,两者上了同一条船,之后就同舟共济了。”

朱元璋道:“秀英,这不叫同舟共济,叫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马秀英道:“都差不多。”

朱元璋嘀咕:“那差得有点远。”

马秀英道:“好吧,那就差得有点远。这群人啊,想要在新的王朝当达官贵人,就来战场建功立业啊。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朱元璋道:“打仗要拼命,当谋士他们没本事,还是用钱买地位更容易,富了就贵了,还能隐藏在暗处,主公随便他们挑选。”

朱元璋讥笑道:“怪不得代代抑商。那张家已经逃了吧?逃了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他们是江浙的富商就成。等我当了皇帝,江浙富商都不准科举,我看他们怎么选!”

马秀英嗤笑:“你就继续说气话吧。这气话我听听就罢了,可别被别人听到。”

朱元璋哼哼唧唧,然后把湿帕子一拉,把眼睛一盖,睡觉不理睬马秀英了。

马秀英笑了笑,轻轻掐了一下朱元璋的耳垂,然后继续靠在床头绣东西。

马秀英也偏心陈标——谁能不偏心小小年纪就担起家庭重任的标儿?但马秀英的偏心也只限于绣的东西最先给标儿,然后给其他儿子们挨个补上。

现在她已经开始绣陈狗儿的小狗帽子。待小狗帽子绣好,就绣陈猫儿的小猫帽子。

马秀英让朱元璋别和其他人说这等气话,但陈标不是其他人。

陈标听完自家老爹要给朱大帅上的“建立大明朝后第一道折子”后,吓得手中的小狗玩偶都掉了。

陈狗儿立刻一个猛扑,把小狗玩偶压在了肚子下。

陈标把陈狗儿掀了个面,把小狗玩偶塞到四弟怀里:“想要玩偶就和哥哥说,哥哥递给你,怎么真跟个小狗似的,见到喜欢的就想扑?”

陈狗儿:“好。”

说完,他就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肚子朝上四脚朝天,抱着小狗玩偶不断蹬挠撕咬。

陈猫儿在一旁看着,默默翻身,搂着小猫玩偶发呆。

陈标先揉了一下太阳穴,然后道:“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朱元璋:“标儿,你说什么?说大声点,爹没听清楚!”

陈标超级大声道:“大的小的都不省心!爹!这道折子上不得!你想被暗杀吗!”

陈标真是服气了。

他不懂明朝的历史,但懂明朝的经济政策。洪武皇帝开国时的经济政策非常典型,学经济的都会拿来研究一二。

但他万万没想到,洪武皇帝开国时那激进的经济政策,居然可能是我爹上书搞的!

原来我陈家其实是这么有名的人,只是我这个历史小白不知道吗?

陈标真是头疼了。他看过的经济政策都只说是朱元璋颁布,可没说经过哪些大臣的手啊。

朱元璋在大明建立初期颁布了什么政策?

后世人从影视剧中可能看到比较夸张的描述,说朱元璋深恨张士诚,所以欺负苏杭人,不准江浙一地科举,给江浙很重的赋税,还经常没收江浙富商的祖业。

这些夸张描述确有原型,但原因和朱元璋恨不恨张士诚没关系。

若朱元璋因个人感情因素针对苏杭,那陈友谅地盘早就被朱元璋踩烂了。

朱元璋在江浙实行的政策,背后的目的很简单,没有那么多个人感情,就是简简单单三个字,“打土豪”。

当朱元璋登基后,燕云十六州荒废已久,传统产粮地河南河北四川山东等地被打了个稀巴烂,只有江浙一地相对安稳富足。

“江浙熟,天下足”,就是这个时候的谚语。这不是说江浙产量比其他地方多,而是其他地方多战乱,只有江浙的生产力水平比较高。朱元璋便拿着江浙的赋税,去恢复其他战乱地区的经济。

江浙未经历多少战乱,不仅生产力水平更高,豪商豪强也多集中在这一带。

朱元璋热爱从汉唐中学习经验。比如他的军户制度,就是基本照搬唐朝的府兵制。

打击豪强是历代英明的皇帝都需要做的事。朱元璋就效仿汉朝的守陵制度,迁江浙豪商豪强去其他地方开垦。

西汉时有一个称呼,叫“五陵少年”,代指地方豪强贵族。汉朝为了削弱地方旧贵族和豪强,想了个奇妙的主意,施恩地方豪强,让地方豪强去给皇帝修陵墓守陵墓。

这些豪强可以带走佃户、家产,但带不走土地,更带不走人脉。去守陵后,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便没有了。因此西汉前期都没有什么豪强世家。

之后,汉宣帝那个蠢儿子汉元帝废除了豪强守陵制度。

汉宣帝早就评价“乱我家者,太子也”。但因为他对许皇后的怀念和愧疚,最终没有废太子。

这是汉元帝之幸,整个汉家王朝的不幸。

朱元璋就做得简单粗暴了一些,直接把人迁走,没有形成一个长期的、冠冕堂皇的制度,只能靠皇帝个人能力强制执行。所以当他和永乐帝之后,这抑制豪强的政策就人死政消。

但朱元璋留下了一个刻在祖训里的抑制江浙富庶地方豪强的政策,那就是影视作品中“江浙人不许当官”的原型,即不许江浙人担任“宰相、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三个钱袋子官职。

这个简单粗暴到奇葩的政策,也只有朱元璋那个脑子能想出来。

现在,这个政策就在朱元璋的脑海里成型了。

这群江浙豪强豪商既然要腐化咱们,那我就掘你们的根,加重你们的赋税,不准你们在户部当官!

陈标嘴角抽搐得整张小脸都抖动个不停。

爹,你是天才啊!

朱元璋之后被江浙人黑了近千年,几乎所有关于朱元璋的黑料野史都是从江浙一带来,原来根源在咱爹陈国瑞这个大忠臣上啊!

你他妈……

不能骂,不能骂。我爹他妈是我奶奶!

陈标使劲顺着自己的胸口,差点没缓过气。

朱元璋狠拍了一下陈标的背,差点把陈标拍趴下:“标儿,怎么了?被口水噎着了?”

陈标:“……”

陈标气得抄起陈狗儿正在踢蹬的狗玩偶,就对着他爹一顿揍。

陈狗儿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脑袋上灵光一闪,也跟着扑向了朱元璋,对着他爹拳打脚踢。

大哥揍爹!

我也揍爹!

和狗狗朋友一起揍爹!

朱元璋先一巴掌把陈狗儿按在床上起不了身,另一只手挡住陈标的狗玩偶:“标儿,我出的主意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别动不动就生气,你这一点和谁学的?”

陈标咆哮:“和你学的!”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道:“不,肯定是和你娘学的。”

陈标:“我现在就去告诉娘!”

朱元璋抢走陈标手中的狗玩偶,飞速塞进陈狗儿怀里。

陈狗儿就像是一个写了既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一抱着狗玩偶,就继续四肢朝上踢蹬自己的狗玩偶朋友,又把哥哥老爹抛到脑后。

朱元璋双手抓住陈标,把陈标禁锢在怀里:“不准去!”

说完,他就把陈标按在膝盖上挠痒痒:“不准去,不准去。”

陈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狠狠一口咬到朱元璋腿上,又崩掉自己一颗牙。

朱元璋哈哈大笑。

陈标捂着嘴,气得腮帮子鼓老高。

朱元璋戳了戳陈标鼓鼓的腮帮子,捞起儿子去漱口:“我这主意真的不好吗?一点用都没有吗?”

陈标有气无力道:“你抓住了重点,只是举措太粗暴了。”

“江浙富裕,大明建国后,肯定得让江浙为被打烂了的地方输血,但不是增加田赋这么简单。增加田赋只会加重平民负担,我们可以在其他税收上找补。”

“迁走豪强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但这必须要形成一个长期的明面上说得过去的政策。比如西汉的守陵制度,表面要披着一张施恩的皮,不能就直白地告诉他们,我就是欺负你。否则这个好政策很快就会消亡。”

“限制富人做官……这点没法限制。江浙人不能当宰相、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但他们可以通过收买等方式,仍旧让宰相、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为他们效力。朝廷中央的决策,只要皇帝英明,再让朝堂上各个地方出身的官员较为均衡,就能减少弊端。但皇帝不英明,什么政策都没用。”

陈标简单介绍了自家爹脑门一拍所想出来的奇葩政策的优劣。

陈标其实真的挺佩服自家爹。虽然这些政策具体措施真的很奇葩,但自家爹看到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向非常正确。

这眼光眼界,真是绝了。

陈标能说自家爹的不对,只是因为他是现代人,多看了千年的兴衰史,且明朝这些经济制度,在陈标眼中已经是“盖棺论定”的史实,经济学家们都研究透了,陈标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

比起照本宣科的自己,陈标认为,他爹身为古人,有这等眼光眼界,着实非常厉害。

只可惜,看到问题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但陈标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连他那个时代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只能尽可能让问题延后发生,让百姓能多过几十年的好日子。

若能让两三代人都能吃饱肚子,他和他爹也能算得上功德无量了。至于之后的世界,该让后人自己去折腾。

一代人能做两三代人的事就堪比圣贤。再想做更多,那反而会把后人养成废物,不是好事了。

陈标腮帮子都说酸了,朱元璋才勉强理解陈标的话。

朱元璋虽然聪明,但他在经济方面的见识确实是太少了。若没有这几年当“陈国瑞”的经历,陈标把腮帮子说得再酸,他也听不懂。

朱元璋一烦恼,就会揣着袖子坐在门槛上,恢复成以前当农民的模样。

终于能自由拜访陈家,和叶铮一同来陈家找朱元璋报告洪都屯田事宜的常遇春,一走进门就看到那个坐在门槛上揣手手的老农朱元璋,顿时脚步一顿,非常想转头就跑。

他看到这么不威严的主公,会不会被主公丢去主持一辈子的井田制和劳动改造?!

“陈将军,又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叶铮早已经习惯,笑着拱手道。

朱元璋瞥了叶铮一眼,道:“我不敢说。”

叶铮疑惑道:“陈将军对我还能说‘不敢’?”

朱元璋继续揣着手,脑袋一歪,闭嘴不说话。

陈标从屋里走出来。他跳过门槛之前,还趁机踹了他爹屁股一脚。

朱元璋抓了抓屁股,继续揣手,没理睬陈标的“挑衅”。

陈标道:“朱大帅还没当皇帝,我爹就已经在琢磨着朱大帅当皇帝后,要怎么振兴其他地方的经济了。”

叶铮先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展眉笑道:“陈将军是想加重江南赋税,用江南养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