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之轻声道:“迟榕,我回来了。”
无人相应。
迟榕一动不动,吴清之只静静的坐于床缘,良久之后,方才见她缓缓的蜷得更紧。
“……哦,你回来了。”
迟榕干巴巴的应了声,那声色分明是清明的,大约是不愿开口罢,字句敷衍之外,亦然显出一股子瓮翁的鼻音。
吴清之心疼得厉害。
这个点钟,海鸥早已叫倦,四下里静悄悄的,他略微滞了几许,终于柔声唤道:“迟榕,我今天买了牛腩面,听说这家阿嬷煮的面最……”
“没胃口,我不吃!”
迟榕兀的打断道,语气简直僵硬得过分,然,不过一瞬,她便如开闸泄洪一般,猛的冲破了郁郁的心墙,一下子扑进了吴清之的怀里。
“你不要用粤语说话,不要说什么阿嬷,我听不懂……我讨厌学粤语!”
迟榕说着说着,便兀自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她拽着吴清之的衣角,嘴上心里,全然委屈得要命。
“我不是故意想要这样闹你的,可是……可是我在这边谁也不认识,一个朋友也没有,坐个黄包车都听不懂车夫讲话!”
近些时日,迟榕已然憋坏了脾气,甚至茶饭不思,一双杏眼日日哭肿。
吴清之怎会不知她的苦闷与纠结,于是,直将床头灯打起亮光,方才轻轻的吻尽那一面斑驳的泪痕。
他小心翼翼的吻过迟榕的眉心,再至绯红的眼角与鼻尖,最后落在那略微有些发白的嘴唇上。
迟榕呜呜咽咽,哭声渐渐的默了下去。
“迟榕,先吃东西。”
吴清之展颜一笑,复又执起碗筷,窸窸窣窣的喂与迟榕进食。
香港的吃食份量并不大,精精巧巧的一小碗尔,迟榕原是可以一连吃下数碗小吃的女孩子,如今,却只能堪堪吃下一半。
迟榕小口小口的喝着面汤,吴清之便轻声笑道:“不勉强,能吃多少是多少。”
话毕,手指一勾,遂引着帕子拭尽了迟榕嘴边的油花。
气氛微微有些滞,他之二人心照不宣,皆为而后的行事做着心理建设。
然,甫一开口,竟是双双对峙。
“吴清之,我可不可以去上学——”
“迟榕,你愿不愿意去上学——”
几乎是不分彼此的,两道声音紧密的重叠在一起,迟榕眨巴眨巴眼睛,自吴清之的凤眸之中,瞧见了傻里傻气的自己。
吴清之哑然失笑,那鸦羽般的眼帘上下开合罢,一双深瞳仍是一瞬不瞬,自始至终,凝望迟榕。
迟榕有些胆怯,于是嗫嚅道:“我在想,如果我可以去上学,说不定就不会向你发脾气了……”
迟榕最不愿的所为,便是无端的置气,且是置吴清之的气。
迟榕深知,吴清之出门在外,权是为了家庭与事业来回奔走,如今她非但不能分忧,竟然还要添烦,故而心中实在懊恼非常。
吴清之听罢,心下一暖,更是动容,遂柔声笑道:“迟榕,我从不怕你发脾气,我只怕你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