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们惧怕的是，皇上还在《罪己诏》中细数勋贵和宗亲不支持太子的原因，将他们反对太子、支持八阿哥胤禩那心中的小九九抖得一干二净，却不惩罚他们，只让他们的领头人罚抄《罪己诏》，并亲自去民间宣读。
皇上的葫芦里究竟卖的哪一种药？他们看不明白啊！
朝堂中惊恐万分。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皇上居然给被放逐的大阿哥、二阿哥准备了许多粮食、武器，还让台湾和两广拿出了最好的战船。
这是放逐吗？这是帮大阿哥和二阿哥去海外自立为王，反攻大清吧？！
被康熙和大阿哥的教学折磨得生不如死，梦回童年朝五晚十时代的阿哥们也惊恐万分。
康熙淡淡道：“你们若能把大清治理好，又何惧海外？若是你们把大清治理得一团乱麻，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后人回到大清，也算肉烂在爱新觉罗自家的锅里。”
胤禔狞笑：“你们可小心了，一定要好好看着海的那一边，我和胤礽的后人会一直盯着你们。”
胤禔那身上万人屠的血煞之气爆发，让娇生惯养的皇子们纷纷感到脊背一凉，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他们即使上了战场，也多在安全的大后方混功勋，怎能比得过真刀真枪下场厮杀过的胤禔？
“好了，大哥，别吓唬他们。”胤礽拍了拍胤禔的肩膀。
这半月，他终于被迫接纳了这个话多还黏人的另一个世界的大哥，能心平气和的和胤禔相处。
胤禔抱着手臂：“连我都怕，他们要怕的事就太多了。好了，咱们该走了，剩下的，就让汗阿玛慢慢教他们。”
胤礽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们。
他们本是对手，甚至敌人。胤礽居然从内心深处涌出点点滴滴的不舍。
不多，但确实有不舍。
胤礽不知道自己是不舍这些亲人，还是不舍自己曾经的过往。
他又看向康熙。
送他离开的，肯定是另一个世界的康熙。他见不到自己真正汗阿玛最后一面。
胤礽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如果是真正的汗阿玛，他恐怕就不能出海了。更不可能有大船、武器、粮食和急需的工匠、农人同行。
赫舍里家不可能搬走他们能搬走的所有财产，大哥的额娘不可能同行，他也不能带走舅舅的儿子。
真正的汗阿玛，不会充满善意的帮助他离开。
“弟弟，别担心，哥罩着你。”胤禔以为胤礽担忧海外的事，拍着胸脯道。
胤礽无奈：“大哥，你顶多在途中就要回去了，怎么罩着我？”
胤禔笑道：“能罩着你几日就罩着你几日。我还有好多东西要教给你，你要努力学习。时间就这么点，能学多少，就看你本事了。”
胤礽垂眸：“你怀疑我学习的本事？”
胤禔道：“不怀疑。但肯定不如我家保成。”
胤礽刚提起的那口气又泄了。
是是是，谁都不如你家保成好。
这些时日，胤礽都听腻了。
到了出行那日，康熙只率领一众阿哥来送，连太后都不让来。
胤礽带走了不少支持自己的人，但有更多的人留了下来。
不是每个人都有背井离乡的勇气。何况现在的皇帝表现得很正常，他们以为自己不会被清算。
胤礽不能告诉他们，很快这个清醒英明但从来不按照常理做事的皇帝就会离开，他们那个心机深沉阴晴不定年老昏庸的爱玩弄权柄的皇帝马上就会回来。
他只能和那些人说，如果可能，在子嗣和族人中选择几人和他一同离去，如果皇上将来反悔，也能为他们留下血脉。
胤礽做到这一步，他们再不理会，胤礽也仁至义尽了。
当大清的战船拔锚启航时，胤祥忍不住道：“汗阿玛，您真的要让大哥和二哥离开吗？”
康熙平静道：“你们不也已经发现了吗？朕现在不让他们离开，他们就永远不能离开了。”
听到康熙这句话，阿哥们却反常地都很平静。
经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他们怎么会没发现这个汗阿玛可能已经换了人。
甚至大哥可能都换了人。
但这种事，他们说出去也没用。谁会相信皇帝“鬼上身”？
何况，康熙在外人面前，还是那个“康熙”。他熟知他们汗阿玛任何小动作，对所有大臣了如指掌。作为皇帝，他比他们的汗阿玛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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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是谁？是我们的祖宗？还是上天庇佑大清的神灵？”胤俄胆子最大，忍不住提问。
康熙开玩笑：“说不定朕是哪个要害你们的大恶鬼呢。”
胤俄挠头：“我不蠢。”
康熙无奈：“你是不蠢。所以你能不能努力些？”
胤俄斩钉截铁道：“我拒绝！”
所有有夺嫡之意的阿哥们脸色都非常不善，非常想把胤俄丢进海里。
“朕是你们另一个世界的汗阿玛。或许是你们祖先实在是看不下去你们手足相残，才会召唤朕来这里看护你们一月。”康熙没有隐瞒。
再有几日他就要走了，没什么可隐瞒的。
就算暴露了这件事，惹出了大麻烦，那也是这个世界玄烨去收拾，和他太上皇玄烨有什么关系？
胤俄立刻转身，对胤禟摊手：“我赢了，九哥给钱。”
九阿哥胤禟生气道：“回去给你！”
康熙哭笑不得：“你们还用朕的身份打赌？一群混小子。”
阿哥们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只不到一月的被迫朝夕相处，被迫一起痛苦学习，被迫合作做小组作业，他们的感情就短暂地回升了不少，居然会聚一起开赌局了。
康熙也不恼，笑道：“谁猜中了？”
胤俄得意道：“我！”
胤祥不好意思举起手。胤祹犹豫了一下，也举起手。
胤祉沮丧道：“我猜您是爱新觉罗的祖宗。”
胤禛撇头：“我猜您是大清龙脉的那条龙。”
胤祺道：“我相信您就是我们的汗阿玛，只是想通了。”
胤祐点头：“我也以为您就是我们的汗阿玛。”
胤禩黯然：“我以为您是皇玛法。”
胤禟疯狂挠头：“居然不是皇玛法！”
“皇玛法啊……”康熙听到这个，不由失笑。
康熙看向身旁那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半透明影子，在心中道：“你知道吗？我家的保成，曾经用皇玛法来诓骗过我。”
那个仰着头，用落魄的神情目送胤禔和胤礽船队远去的老年康熙回头：“哦？”
太上皇康熙回忆起保成年幼时候那错漏百出的装神弄鬼。
那时候尚且年轻的他，以为小孩子不会说谎，被保成诓住了。
后来，太上皇康熙心智越来越成熟，知识越来越渊博，他其实也还是相信保成可能真的见到了汗阿玛，但龙脉、诅咒什么的，可能九假一真吧。
等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更确定了。
保成小时候的知识，还能说可能是汗阿玛教的。但之后保成那过于超前的知识，明显不是汗阿玛教得了的。
或许保成早早就和这里的胤礽有联系，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事。
也或许保成……保成他可能看到过更遥远的未来。
保成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他被二废圈禁惨死？
看到了康熙朝末年的吏治和民生因为皇子夺嫡一团糟？
看到了大清闭关自封，而海外科技一日千里，大清最终落伍于全世界，最后被那群西方人用枪炮叩开国门？
保成总说着皇帝总会消失，大清之后不会再有另一个王朝。但大清可以消亡，华夏不能亡。大清的亡国之君，只能是亡大清这个国的君王，而不是亡华夏的君王。
保成是不是看到了未来大清沦为西方那群野蛮人的走狗苟延残喘，所以才如此焦急？
这个世界的康熙听着太上皇康熙的猜测，问道：“他骗你，你不愤怒？”
太上皇康熙道：“我不愤怒，我心疼。他那么点大，心里就装了那么多事。他装神弄鬼，说是想为自己多一层护身符，就算将来被废也有好日子过。其实啊，他内心想的是用装神弄鬼告诉我之后的事。”
太上皇康熙无奈地笑了笑，继续道：“他的想法和行为割裂啊。说什么早点被废早点享福，但他一门心思让大清强大，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说什么惜命，他假装神棍来给我当老师的时候，就没把他那条命当回事了。”
“我那个孩子啊，他怎么这么傻？”
太上皇康熙闭上眼，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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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保成心里藏了这么多事，甚至还可能被深深伤害过，却仍旧对自己捧出了一颗赤诚的孝心，再次对自己交付了信任。
现在的保成更加不掩饰了，经常念叨着什么“想要空调想要网络不想工作想玩网络游戏”，然后在自己面前痛苦哀嚎。
太上皇康熙相信，如果现在他询问，他的保成会把一切倾盘托出。
他们是最好的父子。
不过太上皇康熙没打算问，他打算一点点自己猜，这样才有趣。
到了自己寿命将近的时候，他再询问保成吧。
若是来不及，就写下遗嘱，让保成把真相烧给他也不错。
这个世界的康熙看着太上皇康熙满脸的慈祥和自豪，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再次远眺海面。
海船前行速度很快，他只能看见海船的桅杆。
大儿子胤禔，二儿子胤礽，是康熙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两个儿子。
后来他儿子太多了，对每个儿子的关爱相应就少了。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让这两个儿子相争吗？
这个世界的康熙一直认为，他没有做错，是这群皇子自己起了争权夺利的心。
但……
老年康熙看向儿子们。
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们，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没个正形。他们投向彼此的眼神多了许多真实的温度，看向才与他们结识不到一月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眼神，更是带着崇敬和亲昵。
这种亲昵，他只在大阿哥和二阿哥年幼的时候见到过。
老年康熙道：“你说，之后选谁当太子好？”
太上皇康熙叹气：“照我说，谁都一大堆问题。你只能慢慢教，慢慢选。还有，尽量不要再让他们相争了。他们每个人的能力有限，聚在一起还能扶一扶大清。若他们再互相残杀……”
太上皇康熙没有把话说绝。
老年康熙喃喃道：“若我和你一样，在太子长成后就禅位，是不是就不用考虑这些了？”
太上皇康熙失笑。他的笑容有着几分嘲讽。
“别想了，你做不到。”太上皇康熙洒脱道，“你不是我，你的保成也不是我的保成。”
太上皇康熙结束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对话，对叽叽喳喳的儿子们道：“好了，回京。别忘记今日的功课。”
“唉？！今天还要做功课啊？！”
“当然，别想偷懒。”
“唉，是，汗阿玛。”
……
老年康熙醒来，面前放着儿子们的功课，还有许多奏折。
他拿起一本，鄂伦岱弹劾隆科多宠妾灭妻。
他又拿起一本，乾清宫修建进度因大雪停止。
他揉了揉额头，不想再看这堆糟心的折子。
“来人啊，给朕拟旨。”
康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下旨赐予废太子妃瓜尔佳氏和大阿哥继福晋张佳氏享亲王福晋俸禄。
第二件事，他下旨立胤祉之子弘晟、胤禛之子弘时、胤祺之子弘昇为亲王世子，诚亲王、雍亲王和恒亲王组建使团，出使欧罗巴。
康熙冷笑。另一个世界的玄烨敢做的事，他为什么不敢做？
接到旨意的三位亲王面面相觑。
胤祉：“我们真正的汗阿玛回来了。”
胤禛：“他是在和另一个汗阿玛赌气？”
胤祺：“立世子的意思是……我们仨尽管死在外面？！”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
……
“大哥，已经看得见陆地，恐怕还有一两日就能靠岸……大哥，你在干什么？”胤礽推开舱门，惊讶地看着胤禔正抽刀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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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禔暴怒：“那家伙居然给我留了一封嘲讽的信！”
胤礽：“……啊，胤禔，你回来了。”
胤禔更暴怒了：“你叫他大哥，对我直呼姓名？！”
胤礽调头就走，不想理睬胤禔。
胤禔气得追出去：“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你叫他大哥，对我直呼姓名？你也认为我不如他？哈？”
胤礽没好气道：“你不如他，我也不如他那边的保成。怎么了？”
胤禔气得把刀丢到一边，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人比人，气死人！都是汗阿玛的错！”
胤礽停下脚步：“嗯。”
胤禔抬头：“你居然认可？”
胤礽淡淡道：“事实。有什么不认可。”
胤禔嗤笑一声，站起来，把刀插回腰间刀鞘里：“要靠岸了？我和额娘说一声。”
胤礽点头，转身去通知晕船晕成傻子的索额图两个儿子。
胤禔道：“额娘！要靠岸了！你要出来看看吗？”
正看着话本的惠妃抬头，惊喜道：“儿子，你回来了？！”
胤禔挠了挠头：“嗯嗯嗯，回来了。”
惠妃上前握住胤禔的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额娘刚听你在吼什么，谁惹你了？”
胤禔咬牙切齿：“那家伙走就走呗，还写信嘲讽我。”
惠妃笑得直不起腰：“他啊。你们俩的性格，真是一模一样。”
胤禔没好气道：“我性格比他好多了，我就没见过他那么烦那么损的人。”
胤禔想起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在这短短一月做的那些超级损人的乐子事，不由笑出声：“那边的额娘一定很头疼。”
惠妃道：“是也很头疼。”
胤禔讪讪道：“是是是，让额娘费心了。走，我们去甲板前面看看？好久没看到陆地了。”
惠妃笑着点头：“好。”
甲板上，常海正拿着望远镜远眺：“好像有海盗船。”
胤禔立刻兴奋道：“哪里哪里？看爷怎么收拾他们！”
常海无奈：“我们弹药有限，别……大少爷？！来人，还不快点去叫二少爷来阻止大少爷！！”
……
“呼。”康熙睡了个好觉。
在另一边待了一个月，这里就是一夜而已。
黄粱一梦，不过如此。
康熙醒来的时候，胤礽正抱着自家儿子，手中拿着毛笔。
康熙摸了摸脸，低头一看，一手墨汁。
胤礽抱着儿子转身就跑。
康熙气乐了：“给朕站住！”
什么儿子啊！居然教孙子在爷爷脸上画画！
脸上被画了一朵花的康熙追打胤礽的时候，胤禔背着手路过，摇摇头，继续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欠更-2。目前欠账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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