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把胤礽放地上,继续大喘气。
这时候,太监们才一路竞走姿势姗姗来迟,急出来的汗水顺着脸庞流淌,就像是刚像淋了雨似的。
胤礽伸直胳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前后左右弯腰做伸展运动。
康熙抱着他一顿跑,差点把他的小骨头晃散架了。
康熙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汗,嘲笑道:“朕抱着你跑都不累,你倒是累了。”
胤礽叉腰:“阿玛,你对着你手绢上的汗渍再说一声你不累。”
康熙又把胤礽抱起来,拳头使劲钻胤礽的头顶:“朕说不累就不累。”
“哼哼。”胤礽不屑道,“自欺欺人。阿玛,你突然跑来绑架我干什么?”
绑架?!
康熙使劲捏了捏胤礽的脸颊,被儿子捂着脸怒视。
“朕看你也不是很困了,跟朕来多学些东西。”康熙临时突发奇想,带着胤礽去见了随军回来的一众功臣,“朕准备给你请了个厉害的汉学师傅,你去见见。”
胤礽道:“不是有杜师傅吗?”
康熙叹气:“杜师傅精力不济了。三藩已定,朕不能再扣着他。朕准备允许他回乡。”
胤礽跟着叹气:“还是杜师傅好。阿玛给我找的师傅和杜师傅一样厉害吗?”
康熙道:“当然不可能有。你杜师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胤礽瘪嘴:“阿玛啊,您和玛法是厉害的杜师傅教的,儿子是不如杜师傅的师傅教的,那不是儿子将来肯定比您和玛法差很多啊。”
胤礽摇头晃脑,拉长声调:“一代不如一代啊,哎哟。”
康熙轻轻弹了一下胤礽的脑门:“朕多给你找几个师傅。”
胤礽揉了揉额头,认真问道:“质量不行,靠数量真的能弥补吗?”
康熙抱起手臂,装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不确定道:“可能?”
胤礽叉腰:“阿玛!我怀疑您在欺负我!”
康熙放下手臂哈哈大笑,使劲揉了揉胤礽的脑袋:“没关系,你还是由朕来教,那些师傅只是为你解惑。他们若答不上你问的问题,就换一个。”
以往为胤礽解答问题的都是康熙和康熙的智囊团。但康熙现在越来越忙碌,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他的儿子特殊,无法直接出阁读书,但也可以给他把班底建立好。就算胤礽不和师傅们正经学习,能及时为胤礽解惑也不错。
现在回来的是传递信息的先头部队。等大军正式班师回朝之后,给八旗子弟建立的新学校也该准备了。
官学已经开建,正月之后估计就能招生、招老师。
康熙看看官学情况,要是教得不错,让胤礽和胤禔也去旁听。
康熙现在接触的知识越来越多,也逐渐觉得只让皇子们读四书五经不行。
粗粗了解了四书五经之后,皇子们还是该多学一些实务。
胤禔作为康熙改革教学的试验田第一人,一会儿要学外语,一会儿要学数学,一会儿什么地理天文历法哲学都要看一看。
可怜的大阿哥现在已经完全学糊涂了,每天做梦都想逃学。
胤礽叹气。折腾儿子,康熙是最专业的。
康熙牵着小太子召见从三藩控制之地归来的臣子。会跑去三藩控制的地方,这些臣子自然都是汉臣。
汉臣们好奇地用眼角余光打量康熙身旁穿得圆鼓鼓,就像一个绒毛球的小太子。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把小太子打扮成玩偶的时节。康熙现在踌躇满志,连满洲的旧俗都敢踩一脚,更别说太子服饰这种小事了。
所以今天的小太子是一只可爱的嫩黄色小鸡仔。
汉臣们:“……”他们可以进谏,说太子这身打扮与礼仪不符合吗?
胤礽跟着康熙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桌面遮住了胤礽的脑袋,只露出了一个头顶。
康熙笑着拍了拍胤礽的头顶,先让人把胤礽身上的绒毛外衣脱下来,换了一件棉衣外套,免得屋内火炉太热,让胤礽出汗湿了衣服,反而着凉。
然后他命人把桌子搬开,把自家可爱的小太子露了出来。
康熙这细心的安排,听得汉臣们脑门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皇上懂的真多。难道小太子还真是皇上亲自带着的?
汉臣们一直以为,皇上所谓的亲自带孩子,就是让孩子住在自己附近,带孩子的事交给下人。
现在看着,似乎不像啊?
胤礽扫了汉臣们的神色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其实第一世康熙的确大部分时间把他丢给下人们带。这辈子可能是他太黏人,也可能是康熙的性格和第一世有很大不同,康熙的确是真的像当妈一样带着他。
“李光地。”康熙照顾好胤礽之后,把李光地唤上来,“你给太子讲讲你在三藩中立功之事。”
汉臣们都被赐了座,但都只敢半边屁股虚虚坐在椅子前侧,一听皇上招呼,立刻站起来。
胤礽将视线投向上辈子也当过他师傅的李光地。
李光地后世毁誉参半。甚至有人说李光地“初年卖友,中年夺情,暮年以外妇之子来归”,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初年卖友”指的是李光地好友陈梦雷被迫任耿精忠伪官,后被赦免进京后写《绝交书》,声称李光地在三藩中搜集情报的功劳有他一半,李光地却贪功冒领,害他家破人亡;
发生这件事时,胤礽已经记事。
李光地确实对康熙说过与陈梦雷两次秘密会见,康熙才免了陈梦雷死罪。此事《清史稿》也有记载。
此事关键落在他把陈梦雷的功劳说的是大是小,陈梦雷的功劳又究竟有多少。但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晓,谁对谁错永远都扯不清。
“中年夺情”是康熙的要求。李光地还是请了九个月的假回家治丧。非说问题,那是康熙的锅。
至于晚年“外妇之子来归”,则是有传闻说状如乞丐的母子上门说自己是青楼女子为李光地生了孩子,李光地不认。
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不可知,母子是碰瓷还是真事不可知,反正李光地名声是差了。
不过这些污点在皇帝眼中都只能算小节有亏,甚至连小节有亏都算不上,只是玉石上面微不足道的瑕疵。
李光地学问或许不算清朝第一等的,庶务、见识、情商绝对是第一等的,甚至他还有带兵之能。
他父丧归家期间正遇三藩之乱,先招募乡勇固守安溪,出奇兵斩断敌军粮道,解了安溪的围困;又带兵与清军合破泉州。
在父丧期间,他身为一介书生,竟以军功累升至泉州总兵,可见其能。
回京之后,谏言出兵和治理台湾他有功,治理水患他在行,官俸、蠲免钱粮制度他也得心应手,可谓全才。
更难得的是,他情商高到连雍正那个对康熙朝大臣几乎全看不顺眼的小气鬼,都直呼“李光地完人”。
后世者看着史书和野史无论对他有多少偏见,但亲身与他共事过的两任性格截然相反的皇帝不可能眼瞎。
所以至少李光地对两任皇帝而言,是完人。
这个师傅,我认了。
胤礽眼珠子悄悄地转悠了一圈。
一直偷偷注视着儿子的康熙,立刻就发现胤礽绝对在想打什么鬼主意。
康熙想着自己的侍卫们和满族重臣们几乎都被胤礽祸害了一个遍,现在轮到汉臣也不错。
于是他装作没看见,兴奋地等胤礽搞事。
胤礽果然搞事了。
李光地像讲故事一样,把他父丧回家期间,在耿精忠叛乱下经历的大小事讲给胤礽听。
他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选为太子师傅。他也在观察胤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太子,能不能从他的叙述中问出一些有用的问题。
如果太子真如朝中汉臣同僚口中所说那样是个神童,肯定会提出让人眼前一亮的问题吧?
胤礽听完之后,道:“你传来的蜡丸中对耿精忠情报知之甚详。但你既然躲避山野之中,怎么会得知耿精忠身边之事?”
胤礽问题一针见血,在场汉臣全部瞪圆眼睛。
李光地稍稍发愣。太子的确问出了眼前一亮的问题,但这个眼前一亮是不是过了?
李光地立刻跪地道:“臣有友人同门被耿精忠胁迫做官,臣从他们处打探的消息。”
胤礽点头:“孤就知道是这样。”
他拉了拉康熙的袖子:“三国时有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皇父在三藩之乱初起之时,曾哀叹天下皆反,但事实并非如此,许多叛臣只是因性命、因家人被叛军携裹,心里仍旧是向着大清。大清才是民心所向。”
在全是汉臣面前,胤礽称康熙皇父,显得正式一些。
康熙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让朕赦免那些伪官?”
胤礽道:“皇父可挨个查问伪官情况,若有为三藩出谋划策,害我大清军队者,自然依罪论罚;若没有,无论是否向朝廷传递消息,都可列入这蜡丸纸上的名单中。“
胤礽笑了笑:“李学士无兵无将,招募乡勇固守安溪、合攻泉州,其功劳比这一小小的蜡丸大多了。孤思索着,既然李学士也承认消息是从友人处得来,那么愿不愿意将蜡丸的功劳让出来,只当一个领头人,给皇父塑造一个身在三藩心在大清的新典故。”
康熙还未回答,李光地就跪地磕头:“蜡丸中所搜集的讯息,确实是臣被三藩胁迫的友人所传出!大清民心所向,叛军即使强迫地方名士为官,名士心中依旧向着大清!为大清传递消息!”
胤礽小小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你,李光地!接的漂亮!
康熙摩挲着宝贝儿子的小脑袋,得意地轻笑道:“就你聪明。”